顺义县衙外,庄富贵正等牢头的回话。这牢头是庄富贵在赌桌上认识的,二人有同好,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凭咱的能耐,走到哪能吃不开?高凤咋样?还不是被咱给摆平了!
想昨晚,高凤转身离去时,庄富贵一边口中念叨着,“谢您老,您老慢走。”一边细细品味着高凤的话。是啊,殿下看中自己哪点了啊?之前吹牛对酒坊一行行家里手,其实自己只是一知半解。来之前还嘀咕,办砸了是不是会人头落地啊。转念一想,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赌一把,万一押赢了那就是一步登天;输了就跑。天下之大,隐姓埋名,让那位爷找不到也不算难,再说那位爷也没这么多闲工夫总挂着自己。多几年再出来又是一篇。
至于老婆孩子,那死婆娘,年轻时还有几分姿色,这些年越来越不成器,没事在家对着老子破口大骂,要不是想着你爹那点家产,我早他妈休了你了。闺女就是赔钱的货,早晚是人家的人,也无所谓。他妈的有了钱老婆孩子还不是随手的事!
那天来人找自己,一见便知是宫里的小公公,庄富贵大喜过望,看来自己赌对了。小公公让他跟自己走,庄富贵忙让老婆拿银子给小公公。臭娘们居然敢顶嘴,知道爷如今膀上谁了吗?当今太子爷,未来咱大明的皇上。爷要飞黄腾达了。他告诉老婆,老婆还当他又故技重施,骗了钱不是去赌就是去嫖,死活不相信。
庄富贵舔着脸讨好小公公,问道:“哪位爷召小的?”,小公公也是有点不高兴,本来是到南城找人,结果到地儿一问才知道庄富贵被人追债,刚又跑回张家湾家里了,这来回跑腿的靴子都磨破了。随口说道,“还有哪位爷,就是咱太子殿下。”这一句话把庄富贵老婆雷到目瞪口呆、口干舌燥。
庄富贵装那啥犯,故作沉稳,让俞氏看赏。俞氏赶忙掀起炕席子在下面炕洞里扣出二两散碎银子,双手捧着交给庄富贵。庄富贵谄笑着递给小公公,那小公公才有了一点笑模样。说,你不必现在动身,明日一早西安门外候着就可以。
小公公走后,庄富贵看着盯着自己傻笑的老婆。故作沉稳的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钱。老婆忙回道,没钱了,刚才那点钱还是前几日娘家爹塞给自己的,全给了小公公了。庄富贵皱眉说道,我这要跟着太子爷办差事,也不能太寒酸了。
老婆顿时醒悟,忙不迭地说,我这就回娘家拿。一边走一边想,前几年当家的能挣的时候还好,这两年回娘家可没少看嫂子的白眼,甚至把自己没出阁时的丑事都抖搂出来寒碜寒碜。这次,给你十个胆,我当家的跟着太子爷当差,那是谁,将来大明的皇上。当家的当好了差使,今后混个一官半职,老娘就是诰命,谁敢呲牙,老娘啐他一脸狗屎。
俞氏进门来喊声爹,直接坐在八仙桌客位上,开口道:“爹,闺女来给您老人家借点钱。”俞有福见到闺女,不由得一愣,前儿自己不刚才偷偷塞给她二两多散碎银子嘛,这么快就花没了?不对啊,只想到钱了,今儿这丫头怎么这么豪横,原来可都是臊眉耷眼的,今儿怎么进门借钱还喊上了?
唉,这丫头打小就不让自己省心,这一桩桩一件件,件件不是打脸就是往心窝子上捅。
“呦,这是妹子回来了,怎么,又让要债的堵门口了?”
看着儿媳妇穆氏走出来,俞有福脑袋更大了。这他也惹不起啊,儿媳妇穆氏的哥哥可是县衙的典史。
俞氏这次大马金刀在客位上坐着,理都没理穆氏。
“起来,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坐的地方吗?”
“啪。”
俞氏起身打了穆氏一记耳光,
“姑奶奶想坐哪坐哪,家有父母,哪儿就轮不到你当家作主。”
俞有福一下就傻愣住了,这、这、这作妖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晴天打雷了?这是哪一出啊?
穆氏也愣住了,这些年她仗着娘家哥哥,在婆家肆无忌惮,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缓醒过来后,指着俞氏骂道:
“你敢打我,你这不知廉耻的破烂货,没出阁你就偷人,这些年骗家里钱你养汉子你。你这个破烂货我跟你没完。”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把揪住俞氏发髻厮打起来,俞氏也不示弱,也揪住穆氏发髻厮打,边打边骂。
“你是什么好货,骚蹄子,背着我哥养汉子你当我不知道。”
闻讯而来的俞氏的哥哥在一旁手足无措,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俞有福则是频频顿足,连呼家门不幸。
“住手。”
一声叱喝传到众人耳中,大家看时,原来是穆氏的哥哥,通县县衙典史穆怀忠到了。
俞有福和儿子顿时心惊胆战起来,不知道怎么收场。看着妹妹和俞氏互相揪着发髻,跟一对乌眼鸡似的对峙着,穆怀忠表情更复杂。
“还不快放手。”穆怀忠又一次开口道。
“破烂货,今儿老娘要你好看。”说着穆氏抬手就向俞氏脸上抓去,俞氏见到穆怀忠吓得一时没有了主张,眼见着穆氏的长指甲就到眼前了。突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穆氏的手。
“让你住手,怎么这么不听话。在家爹娘、为兄就告诉你,既嫁从夫,要孝敬翁姑。怎如此不懂事!”
天哪,天哪,这全反了。这还是平日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大舅哥吗?俞丹看着大舅哥、看着媳妇俞氏,既熟悉又陌生,甚至生出一种幻觉,这是哪?我是谁?他们又是谁?此时的俞有福也是如此,而俞氏则傻呵呵待在原地,可能进入了时空隧道亦或进入冥想状态。
穆怀忠看向俞氏,“姑太太回来了,刚才下官去了府上,见房门锁着,特来亲爹处看看,没想到姑太太真是在此。”说着看向俞有福,“亲爹,您也坐。”说完,在旁边打横坐下了。
俞有福如坠云雾之中,摸不着头脑。哪次穆怀忠来了不是大马金刀上首一坐,好吃好喝招待着,临走再拿一份,还不忘数落一下俞丹,皮里阳秋为妹妹撑撑腰、拔拔份儿,今儿这是怎么了?
俞氏这时候缓过来了,大咧咧坐在客位上说到,“我当家的可能出去到各铺子里看看,看添置几件像样的行头,给太子爷当差,齁不能忒寒碜了不是。到时丢的可不是我当家的脸,丢的那是太子爷的脸。”说罢,得意洋洋地瞥向众人,那鼻孔,正对着大门口,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人家谁在玩双筒猎枪呢。
“砰”,众人除穆怀忠外,好似耳边响了一声炸雷。俞有福险些晕死过去,缓了好一阵才看向仰着脸的女儿,颤巍巍开口道:“闺女啊,这是咋的一回事啊?”
“爹,您姑爷出息了,当今太子爷看上他了,这不今儿一早打发宫里的小公公来请您姑爷去辅佐太子爷呢。”
“呕”,俞有福当场昏死过去了。
“爹、爹、亲爹”众人七手八脚扶起俞有福,又是抚前胸又是拍打后背,还不见好。穆怀忠退后拿起桌上的茶杯,含量一口凉茶猛地喷向俞有福脸上。
“唉吆”俞有福缓缓睁开了双眼。紧接着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闺女,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时穆怀忠接过话茬,“亲爹,是真的,我也是得到消息来报喜的。”
“好啊,好啊。老天有眼啊。打小我就看着富贵这孩子是个人物,你看这不要发达了。”
昨个还骂那个不得好死的烂赌鬼,今儿就人物了?俞丹腹诽道。
“呦,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着急在路上摔了。走,到嫂子房里嫂子给你重新梳梳头,马上就是诰命夫人了,咱可不能失了颜面。”然后不由分说,穆氏笑盈盈拉着一脸懵圈的俞氏走进了内堂。
“亲爹,恭喜啊恭喜。”
“同喜同喜,哈哈,儿子,快快去街上寻你妹夫,不,咱俞家贵婿。请贵客来家一叙。哈哈,哈哈。”
“这老不死,忒得意忘形了。连自己都不放眼里了,原先自己一进门,这俞家一家老小哪个不是高接远迎,极尽巴结之事。现在老子进门半天了连茶都没上。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穆怀忠恨恨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