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朝来,朱厚照难免要面对诸位大臣,其中刘健、谢迁、李东阳都做过朱厚照的老师,自不必讲,马文升、闵珪、曾鉴虽无师生之份,但也给朱厚照讲过课。至于其他几位,除英国公外,便少有交集。虽如此,诸位大臣勉励的勉励、表态的表态,倒是一幅君臣和睦景象。单只刘大夏有些阴晴不定,朱厚照也没太在意。
走出乾清宫,刘瑾见到朱厚照身影,远远迎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朱厚照面前,“太子爷,可想煞奴婢了。这几日不在太子爷身边,奴婢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太子爷,今后您无论去哪儿都得让奴婢跟着,否则还不如您一刀杀了奴婢。”说罢,竟嘤嘤哭了起来。
“起来吧,不怕人笑话。”若不知道刘瑾是什么德行,朱厚照差点就被感动了。
“奴婢遵命。”
刘瑾爬起身跟在朱厚照后面。
“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
“何喜可贺?”
“陛下天恩,太子爷监国,咱这大明江山后继有人,指定又要蒸蒸日上、福祚万年了。奴婢们知道了,都打心眼儿里为太子爷高兴。”
高兴?我看是你们最高兴吧,看到盼头了,看到希望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还是得到皇位,身边的人岂不是要飞起来咬人。
跟刘瑾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即使告诫他收敛也于事无补,狗怎么能改了吃翔。
回到钟粹宫,对一脸疲惫、双眼布满血丝的张铭、李昱、张永三人言道:
“今日孤没有差使吩咐你们,下去休息吧。张铭、李昱也回家看看。”
“殿下,臣昨日已见过父亲,父亲叮嘱臣在殿下身边忠心执事,勿以家中为念。”
“殿下,臣家中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待在您身边。”这个李昱,好话都让他说的让人那么不待见。
“殿下,奴婢无碍,在一旁伺候就是。”
看着张永,朱厚照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遂开口道,
“张铭、李昱你二人下去歇息一下,孤有事传你二人。无碍,孤今日不会出宫。”见二人还要开口,朱厚照打断他们。二人忙谢恩下去,自有小内侍引着到偏房歇息。
“张永,孤安排你一个差使。”
“奴婢在,殿下您吩咐。”
“你去山东、河南、河北灾区,尽量收领失孤,那些年纪小不能自存的,男女不限,有多少收领多少。还有,不没其籍,无黄册的找地方乡保勘验出文书证明。”
“奴婢领命,奴婢代三省灾民叩谢殿下大恩大德。”
“你到刘瑾处支一万两白银,不足的话传信回京。多余的有鳏寡孤独尽量扶助。多带几个人手,如遇不轨,临机决断。人带回来交到顺义皇庄。”
“奴婢遵命。”
“刘瑾,你把谷大用找来。你们下去吧。”
走出钟粹宫,张永平复了一下心情。刚才听闻殿下的话,心中激动地都要语无伦次了,这些年在宫中养成的养气功夫差点破防。
老百姓是什么?在君王朝臣口中,冠冕堂皇讲为天下黎民苍生,骨子里还不是把老百姓当做奴役、草芥。遭灾的百姓更是命不如狗,为了一个馒头,灾民能干出任何事。
至于女人、孩子,那就更是累赘加废物了。给个仨瓜俩枣就卖掉了,至于为奴、为仆、为妓,那只能看自己个儿造化了。为他人口中之食也未尝不可!
殿下此为不仅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更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不没其籍,意味着这些孩子将来可以读书,可以科举,可以自己选择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只能世世当奴、代代为仆。想到自己兄弟三人,若不是当年遭灾,怎会沦落至此。
殿下一定是菩萨转世,否则怎会有这大慈大悲之举?张永暗下决心,此行定不负殿下所望,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同时也弥补一下自己的缺憾。
张永跟在刘瑾身后,来到偏殿后面的库房,刘瑾示意小内侍打开库房,按朱厚照的吩咐,把一万两银子清点装箱,足足搬出来三个大箱子。
“张公公,太子爷对你很器重啊。前几日带你去皇庄,今儿又安排你去灾区赈济,这些可都是名利双收的好差使啊。你可得仔细点,别把差使办砸了,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谢刘公公提醒,我定不负殿下所望。”张永没拾刘瑾这茬儿,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给我玩儿什么聊斋啊。当然,这年头还没有聊斋。看来刘瑾这是对自己受殿下重用而心生嫉恨。
这次赈灾在刘瑾之流眼里就是实打实的美差。打着东宫太子储君的旗号出去,所过之处,哪个地方不得高接远迎,不得给点当地特产啊,没有特产?不打紧,那就折现吧。否则,将来太子继位,这身边的人水涨船高,到时候再巴结可能连门都不让你进。官场之人谁不知道未雨绸缪。
更何况还带着一万两银子,灾民?随便买点糙米陈粮应付一下,都tm灾民了还挑三拣四?给你点吃的都是老子大发善心。
至于失孤,哪个受灾的地方不一大批这种孩子,与其让人牙子拐卖,能跟着爷走那就是他的造化,何况还在太子皇庄,不没籍,这个给稍有点头脑的人传个话,得有人花钱把孩子往老子这儿送。
鳏寡孤独?能不能扛过这一关都不好说,我就说给了,造一个名册,之后受灾、瘟疫死了,死无对证,找谁去。
刘瑾见张永一点表示的意思没有,心里更恨了。你丫这是吃独食啊,你丫等着,找个茬儿,老子在太子爷跟前递个小话儿调兑你。抢了老子的风头不说,发财的机会还自己个儿独吞,有天理吗?
张永出宫的路上一直想着昨晚萧敬对他讲的话,“后庭刘瑾风头正盛,张皇后、徐用对刘瑾青睐有加,殿下一旦上位这掌印太监必是刘瑾。但刘瑾为人贪婪无度,虽左右逢源但欺上瞒下。
如今不可与之为敌,然你近日随侍殿下左右,难免不会让刘瑾嫉恨。故有机会为殿下做点实事,最好远离漩涡中心。前日听闻殿下让刘瑾罚跪,虽知情人寥寥无几,也没有什么消息再传出来,但可见殿下甚为聪慧,不会让刘瑾负恩怙势。”
对萧敬这个自己的大恩人,张永是既恭敬又佩服。自己家逢变故,兄弟三人流落异乡,为了能够让两个弟弟能够活下来,得知宫中用人,张永便悄悄报名要做太监。
在净事房里,见到了有同样想法的两个弟弟,兄弟三人抱头痛哭。这时候想出去那是门儿都没有,张永咬牙切齿恨老天不公,这是上辈子先人做了什么孽啊,张家这就真的要绝后了。
正在此时,净事房总管太监萧敬恰巧路过,感这兄弟三人的仁义,为张永和三弟张容净了身,悄悄把二弟张富发付到锦衣卫,也算为他张家留了一脉。自此,张永、张容一直跟在萧敬身边,对萧敬敬若师长。
家学使然,张永兄弟都开蒙读过书,在萧敬的照拂下,也算能文能武,尤其张永,在文武之事天赋颇高。此次跟随殿下去皇庄,他是有些藏拙,但殿下在沙盘推演兀良哈三卫之战后,对张永其实是一个莫大的转机,他也期待着跟随殿下成就一番事业。
太监虽然不是完整的男人,但也算是曾经的男人,是男人谁没有雄心壮志。当然,那些死太监、伪娘、娘炮就算了。
刘瑾悻悻地回到正殿,远远看到谷大用跪在地上,看样子是惹太子爷不高兴了。刚才在张永那儿的憋屈正没处发泄,看谷大用也就特不顺眼。活该,这谷大用也不是省油的灯,成天价跟自己叫板,该,看我进去给丫上点眼药,让太子爷再打丫的一顿。
走进殿内,听闻朱厚照慢条斯理的说着:
“你退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一番,再有骄纵,孤绝无姑息。”
“遵命,奴婢知错了,谢殿下大恩。”
看着谷大用颤巍巍往外走,刘瑾心里说不出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