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疑惑了,刘瑾怎么也跟来了?难道?
“传。”
“臣牟斌、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臣已查明偷看奏折、传递消息之人乃刘公公属下。”
“人呢?”朱厚照见牟斌没有了下文,开口问道。
“太子爷,牟大人将人交给奴婢。奴婢刚要审问,寝殿传来声响。奴婢记挂太子爷,赶来伺候。疏于看管,那狗奴才竟咬舌自尽了。太子爷,奴婢罪该万死,您处罚奴婢吧,只是太子爷千万别动怒,别气坏了身子。”说罢,刘瑾竟放声痛哭起来。
“闭嘴。”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刘瑾一下安静了。
咬舌自尽?以小内侍的所作所为,给张氏兄弟传递消息肯定不是第一次,他们知道这哥俩儿在弘治帝、张皇后那儿的地位,既然被控制了,怎会知道寝殿发生的事,怎会咬舌自尽?!
刘瑾,你好大胆,这事纵使你不是指使者,也难逃罪责。但这狗东西还要留着对付文官集团,暂且给你记着,最终是不是宿命难逃,看你的造化了。你们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吃里扒外,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太监净身后便与原来家族没关系了?想多了,我说有便是有,哪个权监家里没有跟着沾光?没有比处置太监家人更有震慑力的。再说只是那些没根的东西才会通风报信吗?侍卫呢?宫女呢?杂役呢?哼,经此一事,看谁还敢吃里扒外!
“刘瑾,杖责三十。然孤方今用人之际,暂且记下,若有再犯,加倍惩治。那小内侍是何人所属,首领太监杖责五十,降为副使,所司奉御赐死;查明小内侍家人,父母、兄弟、姐妹、子侄充军,发往甘肃镇。
此事传告内廷,若有再犯者,夷三族。”
此言一出,牟斌、徐用、刘瑾等人均噤若寒蝉。
虽然太子殿下没有惩戒他们,相对而言还对刘瑾网开一面。但实则此等处置无疑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太子殿下比弘治帝杀伐果断,手段更果决、多样化。看来大家今后在这位爷身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朱厚照开始批阅奏折。
“殿下,”徐用的声音打断了朱厚照的思路。“掌灯了,殿下休息片刻,奴婢吩咐人伺候殿下进膳。”
“好”,朱厚照活动一下酸软的脖颈与臂膀,应道。“父皇怎样了?”
“回殿下,陛下自午后用过药一直未醒,适才闫东阳入内请过脉,言说陛下无碍,奴婢见殿下专注政务,未敢打扰。”
“传闫东阳。”
“诺”
闫东阳进殿施礼后,细细将弘治帝脉案、医案、药方向朱厚照禀告。经张鹤龄这一折腾,弘治帝虽气郁,但无大碍,只要小心调理即可,但闫东阳又进言,此时间还是令弘治帝静养为宜。
打发了闫东阳,朱厚照顺手取过李梦阳弹劾张氏兄弟的奏折,看了一会儿,李梦阳奏折里均是罪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不知道是李梦阳疏忽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但其中确有“厚张氏者至矣”之言,这句话不但贬斥了张氏兄弟,更是指责了弘治帝、张皇后偏袒回护,若单凭这一句,治李梦阳不敬之罪是绰绰有余的。
再看另一份奏折,却是针砭时政之言,其中直指朝政弊端,“二病、三害、六渐”,即元气之病,腹心之病;兵害、民害,庄场畿民之害;匮乏之渐,盗之渐,坏名器之渐,弛法令之渐,方术眩惑之渐,贵戚骄恣之渐。
李梦阳提出来解决之法,他认为应拨廉直、奖忠鲠、斥无耻,大臣进庐扁之佐,提出今诚欲腹心安,莫如铲内官之权,欲铲内官之权,莫如有罪不赦,有缺不补;急选良有司,恤饥赈寒,以安民心。
见识有,但还不够深刻;方法有,但针对性和可行性不足。明朝乃至历朝最根本的矛盾来源于土地兼并。洪武三年(1370年)规定:每户分配15亩耕地,另加2亩菜地,总计17亩,且三年内免租税。
明朝北方小麦平均亩产230斤左右,那时候玉米、土豆、地瓜这些高产作物还没有种植,17亩,这是四口之家最基本的土地保障。
荒地较多地区(如陕西、河南等),允许农民自由垦荒,官府不限制亩数且暂不征税。但遇有天灾、病情、人口增加,束手无策的农民只能抵押土地,并最终失去土地变为雇农。
变为雇农后。每户农民需要耕种50亩才能维持生计,这又成倍地加剧了农民的负担,使得农民在雇农的泥潭越陷越深,直至生存无望揭竿而起。
明朝还是一个纯人力时代,社会的发展需要人口的繁衍与增加,但增加的人口若没有最低保障,极易陷入人口陷阱。这又是发展与生存的相悖论,朱厚照需要解决的便是这根本矛盾。
不过由此可见,李梦阳还是一个人才、一个忠臣、一个能臣,看写的这一笔颜体,啧啧,字如其人,想必人品也不会太差。
只是朱厚照可能忽略了秦桧、蔡京、严嵩同样是书法大家……
李梦阳太钢,好像这家伙19岁回故里参加乡试时,干出来白天打灯笼的事。需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否则很难驾驭。
“殿下,奴婢伺候您用晚膳。”徐用的声音将朱厚照从沉思中拉回来。
看桌上时,满满摆了一桌的饭菜。见朱厚照有些皱眉。刘瑾忙上前讪笑道:“太子爷,劳碌一天,徐公公吩咐奴婢等为太子爷准备晚膳。”
这刘瑾,锅甩的帅啊。
“老规矩,余者赏给闫东阳、李言闻、李世奇三人。”
瞬间,桌上仅剩一荤一素一个汤。刚吃到一半,寝殿内传来弘治帝的咳嗽声。朱厚照忙放下餐具起身进到寝殿,弘治帝只是咳嗽几声后便恢复了平静,见到朱厚照进来,弘治帝满面慈祥与欣慰,微微笑笑,但只是嘴角牵动,面部表情单一而僵硬。
朱厚照见身后李世奇和李言闻跟进来,命二人为弘治帝请脉。二人诊脉后对视一眼,李言闻开口道:“启奏陛下、殿下,陛下龙体已无大碍,依臣等看来,明日陛下即可起身。臣等自明日起,当为陛下行针医治手臂、腿脚,并辅以推拿,若期间无有打扰,旬日殿下当言行自如。”
“好,甚好。父皇康复之日,孤必重赏尔等。”
“臣谢殿下赏,此行也得益于殿下应对得当,且前期所赐药方实乃神药。臣等不过是顺势而为。”李世奇回道。
朱厚照伺候弘治帝用过晚膳,又将李言闻煨的汤药服下。弘治帝示意徐用服侍自己倚坐在榻上,一只手拉着朱厚照,开口道:“皱儿,很吼。”
“父皇,此乃儿子为人子、为人臣该做的。”
弘治帝抬起手想摸一摸朱厚照的脸庞,但努力间只伸到一半,朱厚照见状垂首,迎向弘治帝的手掌。“皱儿,有纸入尺,维护甚物……”
“父皇,您少开金口,将养几日也不迟。”
弘治帝笑一笑,不再开口。而是努嘴一笑,双手做书本状。
“父皇可是问李梦阳奏折之事?”
弘治帝笑着点点头。
于是朱厚照将李梦阳的两本奏折内容讲给弘治帝听,并说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对李梦阳一定是要惩戒的,不是张皇后那儿无法交代,这事关皇家颜面,试想今后群臣邯郸学步,那必为皇权带来毁灭性打击。
朱厚照的意见是罚俸、降职,弘治帝微微一笑,双手做了一个关门的手势。
“父皇可是将李梦阳掐监入狱?”
弘治帝点点头,但朱厚照担心李梦阳的安危,于是开口求情,弘治帝微微一笑,手抬一抬,掌心微握。
朱厚照明白了,这是暗示自己如此可以更好的掌握李梦阳,至于入狱后如何?对,可以进诏狱,那可是全在皇家掌控范围之内的。
于是朱厚照命牟斌善待李梦阳。见儿子明白了,弘治帝异常高兴,儿子聪明啊,一点即透!
爷俩这样一个比划一个猜,这莫名的默契令二人开心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