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霜降过后的河南大地一片萧瑟。
开封府城外,枯黄的野草漫过荒芜的田垄,裸露的河床龟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几具饿殍蜷缩在官道旁,早已没了气息。一队身着青色官袍的人马踏着尘埃而来,为首的户部侍郎侯恂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的惨状,眉头拧成了死结。他身后,五百名随行官员、粮官、医官牵着数十辆粮车,车辙碾压过散落的白骨,发出刺耳的声响。
“大人,前面就是开封府东门了。”随从官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沉重。
侯恂抬手拂去衣上的尘土,目光扫过城墙上斑驳的箭痕与烟熏的黑迹。这座曾经繁华的中原重镇,历经闯军三围开封、明军收复战的反复拉锯,如今已是残破不堪。城门下,数十名面黄肌瘦的百姓蜷缩在阴影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这支外来的队伍,既无期待,也无恐惧,仿佛早已被苦难磨去了所有情绪。
“传我命令,即刻在开封府衙设立安抚总部,粮车直接开往城南校场,连夜搭建赈粮点。”侯恂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医官团队分赴四城,救治伤病流民;文书官负责登记户籍,无籍者造册备案,一个都不能漏。”
车马入城,街道两旁的房屋十室九空,偶尔有开门探看的百姓,也都是衣衫褴褛,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侯恂一路走来,耳畔尽是孩童的啼哭与老人的咳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饥饿与疫病的腐朽气息。他心中愈发沉重,想起临行前太子林越的嘱托:“河南乃中原腹地,天下粮仓,若失河南,则失民心;若失民心,则大明复兴无从谈起。卿此去,当以‘养民’为根本,减赋、赈粮、安业,务必让河南百姓重回故土,耕者有其田。”
当晚,城南校场便亮起了数十盏油灯。粮官们将麻袋里的糙米倒出,用木斗分装好,文书官在案前秉烛记录,医官们则忙着为流民诊治疫病。消息传开后,越来越多的流民从城郊涌向校场,起初只是零星几人,后来竟汇成了长长的人龙。
“官爷,给点吃的吧,我孩子快饿死了。”一位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幼子,跪在粮车前苦苦哀求,她的嘴唇干裂出血,脸上布满污垢,唯有一双眼睛透着绝望的光亮。
粮官刚要递出木斗,却被侯恂伸手拦住。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孩子的状况,又问妇人:“你是开封本地人?户籍何在?”
妇人愣了愣,摇头道:“兵荒马乱的,户籍早就丢了……我们一家逃荒快半年了,男人死在半路,就剩我和孩子了。”
侯恂点点头,对文书官道:“无籍者,按新规登记备案,注明籍贯、亲属信息,同样发放口粮。”他又转向妇人,语气缓和了许多:“放心,只要你愿意回乡耕作,朝廷不仅给你口粮,还会分你田地,三年免征田赋。”
妇人闻言,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田?田都荒了,种子也没有,就算有田,也种不出粮食啊。”
“朝廷自有安排。”侯恂站起身,高声对排队的流民道:“各位乡亲,太子殿下有令,河南全省三年免征田赋,一年免征苛捐杂税!凡无地流民、失地农民,每户可授田十亩,由官府发放稻种、农具;愿意参与官道、水利修缮的,每日除口粮外,另发工钱二十文;家中青壮年加入地方团练的,月发饷银二两,负责地方治安,家人可优先分田!”
话音刚落,流民中便响起一阵骚动。有人将信将疑,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依旧沉默。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颤声问道:“侯大人,您说的是真的?闯军在时,抢我们的粮食,占我们的田;官府以前也常说免税,可到头来还是苛捐杂税一大堆……”
“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侯恂举起右手,语气铿锵,“太子殿下亲政以来,平定闯军,收复京师,山西一战大捷,如今国库虽不充盈,但绝不会亏待百姓!所有政策,均有圣旨为凭,白纸黑字,刻于石碑之上,立在府衙门外,任何人不得更改!”
他说着,示意随从取出一卷圣旨,当众展开。昏黄的灯光下,“减赋养民,安境息民”八个朱红大字格外醒目。流民们见状,终于放下了疑虑,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更多的人则跪地叩谢,校场上响起一片“太子千岁”的呼喊声,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数日,招抚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侯恂从北京、江南调运的十万石粮食陆续抵达,在开封、洛阳、商丘等地设立了十五个赈粮点,每日发放的口粮救活了无数濒临饿死的流民。农桑司的官员们深入各县乡,丈量土地,统计人口,将没收的闯军所占藩王土地、乡绅隐匿的无主之地,按户分给流民与无地农民。
洛阳城外,福王朱常洵昔日的万亩庄园,如今已被划为“劝农区”。数百名流民正在官员的指导下开垦荒地,翻耕的泥土中还能看到昔日园林的残砖碎瓦。一位名叫李二柱的青年,正挥着锄头奋力劳作,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新翻的土地里。他原本是洛阳城郊的农民,闯军来时,父亲被抓去充夫,母亲饿死途中,他一路乞讨逃亡,如今终于分到了十亩田,还有官府发放的稻种和耕牛。
“二柱,歇会儿吧,喝口水。”旁边一位老农递过水壶,笑着道:“没想到啊,这辈子还能分到自己的田,太子殿下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李二柱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抹了把汗道:“以前听人说,朝廷都是贪官污吏,可这次侯大人来了,不仅给我们粮食,还分田地、发工钱,真是说到做到。我打算好好种地,等收成了,就把母亲的尸骨迁回来,让她也看看,我们有家了。”
除了分田垦荒,侯恂还组织流民修缮官道与水利设施。黄河大堤在战火中多处决口,每逢汛期便泛滥成灾,侯恂抽调了两万余名青壮年流民,由工部官员带队,分段修缮大堤。每日清晨,流民们便扛着工具前往工地,官府不仅管饭,还发放工钱,虽然不多,但足够补贴家用。许多流民都主动加入,既能挣钱糊口,又能为家乡做些实事。
“以前修堤,都是官府强征徭役,不给饭吃,还打骂我们。”一位参与修堤的老者感慨道,“现在不一样了,侯大人每天都来工地查看,给我们送粮食、送药品,还亲自和我们一起干活。这样的官,这样的朝廷,我们怎能不拥护?”
然而,招抚工作并非一帆风顺。河南各地盘踞着不少地方乡绅,他们趁战乱兼并土地,囤积粮食,对朝廷的招抚政策阳奉阴违,甚至暗中阻挠。开封府有个乡绅张某,占据万亩良田,囤积粮食数万石,不仅拒不交出多余土地,还散布谣言,说“朝廷分田是假,收刮民财是真”,煽动流民抗拒官府。
消息传到侯恂耳中,他当即决定杀鸡儆猴。次日,侯恂率领两百名新军小分队,直奔张某的庄园。庄园高墙深院,门口有乡勇守卫,见到官兵到来,竟紧闭大门,负隅顽抗。
“张某勾结闯军余孽,囤积居奇,阻挠招抚,罪该万死!”侯恂立于门前,高声喝令,“限你半个时辰内开门投降,交出多余土地与粮食,否则,休怪大军无情!”
庄园内鸦雀无声,片刻后,张某在乡勇的簇拥下出现在墙头,嚣张地喊道:“侯恂,你不过是个外来官员,竟敢管我开封张家的事!这土地是我祖上留下来的,粮食是我辛苦囤积的,凭什么交给你?你若敢强攻,我就放火烧了粮仓,让流民们一起饿死!”
侯恂脸色一沉,对身旁的新军军官使了个眼色。军官当即下令,新军士兵举起改良后的线膛枪,对准墙头的乡勇。“最后警告,开门投降!”
张某以为官兵不敢真的动手,依旧叫嚣:“有本事你就开枪!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杀了我这个乡绅!”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枪响,墙头一名正在拉弓的乡勇应声倒地。这一枪精准无比,正是新军士兵的杰作。张某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嚣张。侯恂趁机下令:“强攻!”
新军士兵搭起云梯,迅速爬上墙头,乡勇们见状四散奔逃。官兵冲入庄园,很快便控制了局面,将张某及其亲信抓获。侯恂下令没收张某的多余土地与粮食,分给周边流民,并将张某押往开封府衙,当众宣判其罪行,判处流放边疆。
这一举动震慑了河南各地的乡绅,他们再也不敢公然对抗朝廷政策,纷纷主动交出多余土地与粮食,有的还捐款捐粮,支持招抚工作。开封府另一位乡绅李某,主动将家中五千亩良田捐出,还捐赠了两千石粮食,对侯恂道:“侯大人,张某的下场我看到了,朝廷的政策是为了百姓,我李某愿意响应号召,为河南的安定尽一份力。”
时光飞逝,三个月转瞬即逝。在侯恂的苦心经营下,河南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流民们大多返回故乡耕作,荒芜的田地重新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复耕率达到了六成。各地的赈粮点逐渐撤销,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的集市,农民们将收获的粮食拿到集市上售卖,换取生活用品,市场渐渐恢复了生机。
地方团练也组建完成,共三万余人,这些由流民青壮年组成的团练,经过简单的军事训练,配备了部分改良火器,负责地方治安巡逻,打击盗匪与闯军余孽。他们熟悉当地情况,作战勇猛,成为了明军维护河南治安的重要力量。
洛阳城外,百姓们自发为侯恂立了一座生祠。生祠内,侯恂的塑像栩栩如生,旁边的石碑上刻着“救民于水火,安邦于乱世”十个大字。每日都有百姓前来祭拜,献上自家种的粮食、蔬菜,感念侯恂的恩德,更感念太子林越的仁政。
“太子殿下心系百姓,侯大人勤政爱民,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好日子。”一位老农带着孙子前来祭拜,抚摸着石碑道,“我们要永远记住他们的恩情,好好种地,为大明复兴出一份力。”
消息传到北京,太子林越龙颜大悦。他在朝堂上嘉奖侯恂,晋封其为“河南巡抚”,留任河南,继续推进招抚与发展工作。同时,林越下令将河南的成功经验推广至山东、直隶等地,让更多的百姓受益。
站在文华殿内,林越望着窗外的万里晴空,心中感慨万千。河南的稳定,不仅为大明提供了重要的粮食产区,更稳固了中原的统治根基,让百姓们看到了大明复兴的希望。他知道,这只是复兴之路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朝堂革新、军事扩编、抵御外侮等诸多挑战,但只要民心所向,众志成城,大明的复兴便指日可待。
“传旨,河南百姓每户赏赐布帛一匹,以示嘉奖。”林越转身对太监道,“另外,命农桑司加急研制新的耕作技术,推广高产作物,让河南真正成为天下粮仓,让大明百姓都能丰衣足食。”
太监领旨而去,林越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里,还有更多的土地等待收复,还有更多的百姓等待安抚。他的心中,早已勾勒出一幅大明复兴的宏伟蓝图,而河南的安定,正是这幅蓝图上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