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韩辰都明白,此时并非交锋的时机。
赵高原本顺水推舟,借吕不韦之手试探韩辰,成败皆无所谓。
毕竟吕不韦已是砧板鱼肉,生死只在瞬息。
今日不过是彼此的初次试探。
真正关乎胜负的筹码,远非玄翦或惊鲵,而是吕不韦的性命。
韩辰的胜利,意味着唯有他能终结吕相,更象征着嬴政的信任。
或许此刻他们并非敌人,但未来犹未可知。
沉思良久,赵高对黑衣人下令:“撤走相国府外的眼线。
既然他赢了,我们不必徒惹笑话。”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无踪。
黑衣人首领向同伴低语几句,随之离去。
回到马车旁,韩辰并未急着启程。
望着嬉笑的众人,他忽然想起已返阴阳家的绯烟。
在秦国,能让韩辰心生忌惮的,唯有阴阳家与赵高。
如今与赵高的初次交锋以韩辰胜出告终,而那位阴阳家的东皇太一,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一滴雨珠坠入韩辰掌心。
秦国地处南方,燕国位于北方,气温较燕国更为温暖。
此时,燕国或许正飘着雪吧。
先生,乌云渐起,我们该启程了。
墨鸦低声提醒。
韩辰微微颔首,步入马车。
车队继续朝着秦国的方向行进。
......
咸阳宫内,已晋升九卿的李斯匆匆踏入大殿。
埋头于奏折山中的嬴政抬首,看向神色激动的李斯:何事?
李斯欣喜禀报:大王,先生回来了!
嬴政猛然起身。
虽在嫪毐的监视下,吕不韦几乎掌控朝堂,但近日吕不韦似有反扑之势。
不知吕不韦有何倚仗,他在暗,嬴政在明,令这位年轻的君王一时无从下手。
那位先生的归来,必将为嬴政指明前路!
嬴政正欲开口,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禀大王,长信侯求见!
嬴政面色骤然阴沉。
自封嫪毐为长信侯后,他愈发张狂,心思难测,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这个秽乱宫闱之人,终将伏诛!
宣。
嬴政冷声道。
李斯识趣地退至一旁,有些话绝不能传入嫪毐耳中。
嫪毐入殿,恭敬叩拜:奴臣叩见大王!
长信侯有何事奏报?嬴 ** 视着嫪毐。
嫪毐答道:回大王,事关太后要务。
说罢,余光扫向李斯。
李斯乃寡人心腹,长信侯但说无妨。
嫪毐略带迟疑:昨夜甘泉宫突现火光,经查探,近日有高人出入,其中不乏神幻境强者......
嬴政漠然点头:寡人已知晓,退下吧。
嫪毐面露不甘,似觉立下大功,神情颇为自得。
待嫪毐离去,嬴政深吸一口气,对李斯道:李斯,你速往骊山城外迎先生,不得有误。
咸阳城外二十里,道路两旁人潮涌动。
农夫们扛着锄头在田间穿行,不时弯腰拾起石块扔向远处。
他们望着肥沃的土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货郎们挑着扁担高声叫卖,接过铜钱时眼中尽是喜色。
孩童们举着小手,争抢着父亲手中的糖人。
纪嫣然望着这祥和景象,嘴角微微扬起。
雪女等人初到秦国,睁大双眼惊叹道:燕赵两国都禁止在都城附近设市,秦国难道不怕敌军来袭吗?
紫女环顾四周说道:这等开阔之地确实不宜设市。
若无驻军防守,敌军直抵咸阳岂非易事?
韩辰轻笑:这可是秦国......
纪嫣然接话道:咸阳地处腹地,若真有敌军兵临城下,纵然城外驻军也支撑不了几日,何必徒增百姓困扰?
紫女眉头舒展。
或许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才能看到如此景象。
黄昏时分,众人抵达咸阳城下。
落日的余晖为城墙镀上金边。
往日紧闭的城门此刻却大开着,沉重的门扉需用绞盘才能启动。
城楼上的昌平君高喊:先生到了!
李斯使了个眼色,身旁礼官立即嘶声喊道:鸣钟!
浑厚的钟声悠悠响起。
百姓们对这钟声习以为常,往常只在宵禁时鸣响四十九下。
商贩们叹息着收拾摊位,人们纷纷归家。
当钟声超过四十九响时,年轻人都探头张望。
刘家小伙跑出去又慌张折返:太公,王宫禁卫都出动了!
白发老者颤抖着推开窗棂,只见一队队禁卫正在街巷穿行。
太公猛然提高嗓门喊道:“快!全家都出去!”
刘家后生赶忙搀住太公道:“太公,出什么事了?”
太公抓起烟袋锅子就往他头上敲:“祈天殿的钟响,四十九下是宵禁,六十四下是敌袭。
你听这钟声,早过了六十四下——这是君上亲征凯旋的仪制!”
“赶紧让全家人到路边跪迎,去晚了要掉脑袋的!”
老太公甩开搀扶,连拐杖都顾不上拿,颤巍巍就往外走。
八十一记钟声虽已停歇,余音仍在咸阳城头盘旋。
百姓们早已跪满街道两侧。
宫门附近的官员们正慌乱整理冠带,分列道路两旁行大礼。
唯独相国府静得出奇。
哗啦——
吕不韦将案几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面沉似水。
“嬴政,你这是要跟老夫摊牌?”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门客慌慌张张闯进来:“相国,钟声已歇,咱们再不出迎......”
“滚!”
一记耳光把话打断,门客跌坐在地不敢动弹。
又一名门察言观色地闭紧嘴巴。
吕不韦深呼吸几次, ** 自己冷静下来。
能让韩辰享受这般殊荣,只说明一件事——嬴政要动手了。
“来人!”
他突然厉喝。
新进门的门客立即躬身:“大人请吩咐。”
吕不韦指节发白地攥着扶手:“传令城外驻军,见信号即刻攻城!”
待门客刚要退下又补充道:“再去长信侯府,把??鼻牒樱?共蛔撸?苯釉倩簦 ?
咸阳城外,车队渐近。
礼官高声宣布:“奏乐!”
伴随着恢宏礼乐,车队缓缓停下。
昌平君与李斯率数百精兵上前迎接。
墨鸦、白凤、胜七策马护在车驾两侧。
昌平君郑重揖礼:“恭迎先生。”
李斯则伏地行大礼:“ ** 拜见恩师。”
身后的数百秦军将士同时单膝跪地,拳头重重捶在胸甲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墨鸦掀起车帘,露出端坐在内的韩辰身影。
昌平君辛苦了。
韩辰淡然道。
昌平君微微欠身:先生荣归故里,熊启由衷敬服,请先生移步入城。
韩辰颔首下车,随昌平君等人缓步入城。
街道两旁百姓认出这位儒家贤者,脸上浮现了然神色。
韩辰在韩、燕两国的壮举早已传遍秦国,令秦人倍感骄傲。
当年他初入秦时的盛况仍历历在目,而今日迎接之礼更胜从前。
李斯凑近韩辰耳语:大王已在宫门恭候多时,殿内宴席齐备。
只是...
韩辰会意一笑:只是那位相国大人不肯赏脸,依旧闭门不出?
李斯点头称是。
今日之宴恐有变故,你须早作准备。
韩辰低声道。
李斯神色一凛,电光火石间已然领悟。
韩辰此次荣归受此殊礼,既是嬴政对其功绩的犒赏,更暗含对吕不韦的深意。
李斯明白。
简短交谈后,李斯快步走向昌平君,两人窃语数句,李斯便匆匆赶往王宫偏殿。
穿过城门直抵咸阳宫外,只见人潮涌动。
文武百官皆着朝服肃立宫门,正中嬴政身着玄色龙袍,头戴通天冠,见韩辰来到朗声笑道:先生舟车劳顿,寡人已备盛宴,专候先生莅临。
韩辰含笑致意。
二人入宫刹那,恢弘礼乐骤停。
百官面面相觑,随即依次入殿。
王翦、蒙恬、章邯三位将军且留步。
昌平君突然唤住三人。
三位将领驻足回望。
待昌平君近前密谈后,三人神色如常地来到偏殿。
王翦率先脱下朝服,露出内着铠甲;蒙恬、章邯亦如是。
昌平君环视确认无人,自怀中取出一封密函:三位将军,大王有密旨相授。
......
咸阳宫内,嬴政举杯相询:先生此番归来,途中可还顺遂?
韩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嬴政身侧的赵高,答道:风平浪静。
甚好。
先生安然归来实乃秦国之福。
诸卿,共饮!嬴政话音刚落,殿内即刻响起此起彼伏的祝酒声。
宴席上,嬴政不时向韩辰询问七国的风土人情,尤其让他详细讲述燕国见闻。
韩辰毫不保留地讲述了一路经历,唯独略去残月谷之事。
赵高静立一侧,面容沉静如常。
当听到墨家的动向时,嬴政转头问道:赵高,可有墨家消息?
赵高恭敬地斟满酒樽,躬身回禀:大王容禀,自先生震慑机关城后,墨家龟缩不出。
新任巨子燕丹得知燕王病重前往都城,却在王宫外徘徊数日不得入。
依老奴之见,燕丹与王位已无缘矣。
嬴政微微点头:燕丹能从咸阳脱身,确有过人之处。
但即便他登上王位,又岂能撼动我大秦国势?
百官闻言纷纷附和。
嬴政目光扫过殿内,话锋一转:不过,燕国终究远隔千山,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稳固朝局。
此言一出,吕不韦亲信皆面色骤变。
祈天殿的钟声早已昭示韩辰归来带来的变化,他们心知嬴政要对吕不韦出手,却未料来得如此之快。
启禀王上,相国求见。
侍从颤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