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内的争论尚未平息,苏小小感知到的“情感苍白”仍在无声地蔓延,而理论的危机,终于在最现实的层面——人与人之间的日常摩擦中,爆发了。
冲突的导火索,发生在基地三号居住区的公共配给点。
由于近期建设任务繁重,部分生活物资,尤其是某些需要精细加工或依赖特定原料的“非必需品”(如高品质的合成蛋白块、带有风味的营养膏、甚至是少量用于调节情绪的许可饮品)出现了暂时的短缺。配给点采取了限额发放制度。
一名大约四十岁、接受了“萌芽”注射的建筑工人(根据后来调取的记录,他属于早期自愿者,记忆副作用表现较为明显),在领取他那份标准配给时,看到旁边通道一位带着两个瘦弱孩子的未注射母亲,因为贡献点略有不足,无法为孩子换取他们一直想要的那种带果味的高能营养膏时,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然后对着分配员,用一种近乎平直的语调说道:
“生存必需物资已保障。非必要情感需求,应优先确保劳动力补给效率。”
他的话,像机器一样冷静、客观,甚至带着一点基于“效率”的“正确性”。
然而,这话听在那位母亲耳中,却如同最冰冷的刀子。她连日来的疲惫、对孩子的愧疚、以及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句毫无人情味的话语彻底点燃。
“你说什么?!”母亲猛地转过头,眼睛瞬间就红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我的孩子只是想尝点有味道的东西!这算什么非必要情感需求?!你们这些打了针的人,是不是连心都变成铁块了?!”
她的哭喊声引来了周围排队人群的注意。不少未注射者早就对注射者那种日渐普遍的“冷静”和“淡漠”感到不适和隐隐的恐惧,此刻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出声声援。
“就是!看看他们那样子,跟机器人似的!”
“连笑都不会笑了!以前老王多爱开玩笑一个人,现在……”
“为了点力气,连人味儿都没了!”
而聚集在另一侧通道的、已经注射了“萌芽”的人们,则大多皱起眉头,面对指责,他们并未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反弹,反而流露出一种“不理解”甚至“觉得对方无理取闹”的困惑和冷漠。
“资源有限,优先保障生存和生产力,逻辑正确。”一个注射者平静地陈述。
“情感需求无法量化,且影响效率。”另一个附和道。
“他们过于情绪化,不利于集体稳定。”
这种基于“效率”和“逻辑”的回应,在那些仍饱受情感煎熬的未注射者听来,无疑是极度的冷漠和傲慢!
“去你妈的逻辑!”一个失去儿子的未注射老人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配给盒狠狠砸向对面的人群!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长期积累的不满、恐惧、以及因情感隔阂而产生的误解和敌意,在这一瞬间猛烈爆发!未注射者们红着眼睛冲了上去,推搡、咒骂!而注射者们虽然情感淡漠,但自我保护和对“扰乱秩序”行为的制止本能仍在,他们也开始推拒,甚至动用 newly gained的力量进行反击!
场面瞬间失控!
配给点一片狼藉,货架被推倒,物资散落一地。怒吼声、哭喊声、以及冰冷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闻讯赶来的巡逻队试图阻止,但混乱迅速蔓延,很快波及到了整个三号居住区。一些情绪激动的未注射者开始冲击附近的“萌芽”药剂临时储存点,而部分注射者则自发组织起来,冷漠而高效地“保卫”着这些他们视为“力量之源”的药剂。
这不是有预谋的暴动,而是一场因情感隔阂、理念差异和资源分配焦虑而引爆的、失控的群体冲突。但它清晰地冠上了一个名字——“遗忘症暴动”。
当消息传到议会时,争吵戛然而止。
陈风脸色铁青,凯莉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楚。最坏的预想,以如此激烈和丑陋的方式变成了现实。
林薇怔在原地,看着实时传回的混乱画面,看着那些注射者脸上近乎程序化的“冷静”和未注射者眼中的疯狂与绝望,她一直坚定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疤脸猛地啐了一口:“妈的!就知道会这样!内耗!这就是他妈的内耗!”
一直端坐的罗战,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站起身。
“够了!”他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冰冷而锋利,“骚乱必须立刻制止!我提议,安全部队立即介入,武力镇压!逮捕所有带头闹事者,恢复秩序为先!”
血的教训,就摆在眼前。而如何应对这第一次内部流血的危机,将再次考验新生联邦的智慧和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