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广场上信念如火、群情激昂的同时,真理宫深处,一间挂着隔音绒毯的密室内,空气却冰冷得如同墓穴。
以里昂为首的几位委员会成员围坐在长桌旁,脸色都异常难看。窗外隐约传来的口号和歌声,仿佛是对他们最无情的嘲讽。
“疯了……他真是疯了……”里昂喃喃自语,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放弃坚固的城防,去平原和卡森迪亚的重兵集团野战?这是自杀!是把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押上赌桌的浪漫主义自杀!”
“我们必须阻止他!”旁边一人急切地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控制住城内,我们还能有机会……有机会和卡森迪亚谈判……”
“谈判?”一个阴柔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原宫廷事务负责人,劳伦斯,如同幽灵般缓缓现身,他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不适的微笑,“诸位先生,在维克多主席已经‘英勇’出征的这个时间点,‘谈判’需要新的……执行者。”
他优雅地走到桌边,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是时候成立一个‘共和国紧急状态委员会’了。为了共和国的‘存续’,我们必须接过这沉重的责任。控制真理宫,控制通讯,向卡森迪亚表达我们的……‘诚意’。我相信,夏尔委员和玛丽委员……在‘大局’面前,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密谋的低语,在封闭的房间里回荡,与窗外那代表信念与牺牲的歌声,形成了最尖锐的对立。
然而,阴谋的藤蔓尚未伸出触角,就被更冷静的力量连根掐断。
玛丽站在真理宫通讯总局的门口,身后是两队神情冷峻、绝对忠诚的内卫部队士兵。她面前,几名刚刚接到“异常指令”、正准备接管通讯设备的军官,脸色煞白地僵在原地。
“解除他们的武装。”玛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带下去,分开看管。”
她转过身,对身旁的副手下令:“按名单执行,将所有参与密谈者,‘请’回各自房间休息。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得与他们交流。”
整个过程迅捷、安静,如同暗夜中的手术刀,精准而致命。真理宫内潜在的叛乱火花,在刚刚冒烟的瞬间,就被彻底捂灭。外界甚至无人知晓,在这出征的关键时刻,一场风波已被无声地扼杀于襁褓。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防部队的主要营地前。
伤愈未久、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夏尔,拄着拐杖,沉稳地走到了队伍前方。他没有激昂的演说,只是用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雨、沉稳如山的眼睛,缓缓扫过面前一张张或紧张、或坚定、或迷茫的年轻面孔。
空气中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的声音。
良久,夏尔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分量,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的耳中:
“我们的主席,我们的兄弟们……已经出城,为我们所有人,去流血,去拼命了。”
他顿了顿,拐杖轻轻顿地。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让他们的后方,像钢铁一样坚固。”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如同最坚固的壁垒,瞬间抚平了所有浮动的人心,坚定了所有摇摆的意志。
帝都的喧嚣与暗流,逐渐被抛在身后。
维克多率领的红军主力,正沿着洛斯特“慷慨”让出的通道,坚定地向东挺进。他们的队伍,与零星西逃、面带仓皇的难民流逆向而行,构成一幅悲壮而鲜明的图景。
行军途中,红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宣传队的队员们利用一切短暂休息的时间,向道路旁村镇里那些面带恐惧和疑惑的民众,宣讲苏维埃的政策,揭露洛斯特可耻的背叛,阐述这场战争为何而打。
红军的形象,与记忆中旧帝国军队的蛮横溃逃形成了鲜明对比。希望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地上悄然播撒。一些胆大的青年,在听了宣讲后,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毅然告别亲人,扛起简陋的行李,加入了这支逆流而上的队伍。革命的道理,不需要繁复的经卷,就在这前进的脚步中,无声地传递着。
夜晚,宿营地篝火点点。
维克多站在营地边缘,眺望着东方沉沉的夜幕。他闭上眼睛,能通过“信念同调”清晰地感受到,全军上下那高昂的士气,那为保卫新生活不惜一死的坚定信念,如同无数条温暖的溪流,汇聚成磅礴的江河,在他心中奔涌。
他转过身,对围绕在身边的核心指挥员们,沉声说道:“洛斯特,还有他背后那些旧世界的主子们,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支军队的力量源泉,从来就不在于城池险关,不在于枪炮多寡。”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胸口,也点向每一个指挥员的心口,最后指向那无数篝火旁战士的身影。
“在这里。在每一个已经觉醒的,属于劳动者自己的心灵之中。”
“他们自以为聪明地让开了地理上的关隘,正好……”维克多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眼前的黑暗,“让我们去攻克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占领的——人们心中的关隘。”
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隐约传来了闷雷般的声响。
那不是雷声。
是卡森迪亚大军行进时,重炮车轮碾过大地,钢铁履带隆隆作响的轰鸣。
决战之地,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