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葛培省的红土地笼罩在深沉的寂静中。石鸦镇的灯火早已熄灭大半,唯有指挥部二楼的窗口还固执地亮着昏黄的灯光,像黑暗中不肯熄灭的星辰。
维克多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油灯的光晕在报表上摇曳,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染上一层朦胧的暖黄色。这是他连续工作的第二个深夜,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土改的进度报告、新兵的训练情况、边境驻防的轮换记录,还有最令他忧心的,关于格罗夫部队在边界频繁调动的军情急报。
每一份文件都需要他亲自审阅,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根据地的存亡。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过度使用的脑子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巧、规律,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和。
主席,给您煮了浓茶。
伊尔莎端着茶盘走进来,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进入这间办公室了——清晨送早餐,正午送午餐,下午整理文件,傍晚汇报日程,现在又是深夜送茶。每一次进出,他都像最耐心的猎人,在观察,在等待,寻找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维克多头也不抬地了一声,目光仍胶着在摊开的边境防御图上。格罗夫的部队最近活动异常,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幽影将茶杯轻轻放在桌角,深褐色的茶汤在油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散发着异常浓郁的香气。
您该休息了。幽影模仿着伊尔莎惯有的劝诫语气,声音轻柔得恰到好处。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如最精密的仪器般扫视着整个房间。油灯的位置、门窗的距离、可能的逃生路线,还有维克多此刻的状态——一切都符合最佳的刺杀条件。
油灯跳动的光影在维克多脸上舞动,将他眉宇间深锁的疲惫勾勒得格外清晰。幽影注意到他握笔的右手在微微发抖,这是精力透支的明显征兆。更妙的是,今晚玛丽去各村巡查未归,夏尔也在前线布防,指挥部里只剩下几个不构成威胁的文职人员。
时机完美。
还有最后一份战报......维克多终于抬起头,伸手去端那杯近在咫尺的浓茶。连日的工作已经让他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边境线上那些令人不安的动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柄的刹那——
幽影动了。
寂灭之吻从袖中悄无声息地滑出,漆黑的刀身在灯光下不反射一丝光泽,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这一刺凝聚了序列5刺客的全部修为,快得超乎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刀锋直指维克多的后心。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维克多身体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精神世界
弗洛伊德学派会长站在一片由记忆和思想构成的星云之中,银色的长袍在虚无中轻轻飘动。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水镜,镜中正是石鸦镇指挥部里的场景。
当幽影出手的瞬间,会长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的手指在水镜上轻轻一点,无数条可能的时间线顿时在他眼前展开。
第六处的刺客,序列5,配备秩序女神之眼。会长的声音在空灵的观测之间回荡,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学术分析,若维克多死亡,真理之火途径将失去当前最适合的载体,该途径的发展将推迟至少二十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他推演出的分支时间线。在百分之九十七的时间线里,维克多都会在这一击中丧生。在剩下的百分之三里,有两条时间线引起了会长的注意——一条是维克多在最后关头险险躲开,但身负重伤;另一条则是他自己出手干预的结果。
干预将违反《诸神协定》第七条。会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辩论,真理之火作为新生的社会性途径,其研究价值远超常规。资本序列已经成型,而火种序列尚在萌芽阶段,失去这个样本将是学术界的重大损失。
理性与规则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作为一个以观察和研究为宗旨的学派领袖,他本应保持绝对中立。但作为一个学者,他无法坐视一个如此珍贵的研究对象就这样消失。
就在幽影的匕首即将刺入维克多后心的千钧一发之际,会长做出了决定。
样本必须保留。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为了学术研究。
物质世界,罗兰苏维埃红军临时指挥部
就在幽影以为得手的瞬间,维克多体内仿佛有某种东西被触动了。真理之火的核心自发运转,一道微不可察的赤色光芒在他周身一闪而逝。这是途径持有者在面临生死危机时的本能反应,是无数劳动者信念的微弱共鸣。
这千分之一秒的延迟,救了他的命。
维克多凭借在战场上磨练出的本能向前扑倒,漆黑匕首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出一串血珠。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反手扣住刺客的手腕,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你是谁?维克多死死钳制住对方持刀的手,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上衣,在粗糙的地板上晕开一片暗红。
幽影没有回答。面具下的瞳孔冰冷如初,另一只手如毒蛇般探向维克多的咽喉。序列5对序列7的实力压制在这一刻显露无遗,维克多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
就在这时,秩序女神之眼突然发出刺目的银光。怀表从幽影怀中飞出,表盘内的混沌星光疯狂旋转,似乎在抵御某种无形的冲击。
维克多感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些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思想碎片开始共鸣,《共产党宣言》的文字在他意识中翻滚,一个恢弘的声音仿佛要从他体内破壳而出——
然而银光如同坚固的壁垒,将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牢牢封锁。秩序女神之眼不愧是高位格的神器,即使是在自主运转的状态下,也足以压制住尚未完全成长的真理之火。
没用的。幽影第一次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诡异的嗡鸣,秩序女神之眼专克你这种异端。
他手腕一翻,匕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挣脱了维克多的钳制,再次刺向他的颈侧。这一次,维克多已经无力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房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静止在半空中,飞溅的血珠悬停不动,连窗外巡逻队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时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万事万物都停滞在了这一瞬间。
一个穿着古典银纹长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银发在静止的空气中无风自动。他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弗洛伊德学派......幽影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试图挣脱时空的束缚,却发现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这是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力量。
会长没有看刺客,而是将目光投向满身是血的维克多,眼神中带着学者审视样本时的专注:你的思想真身快要压制不住了。与其让它在现实世界爆发,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不如换个更合适的场地。
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空间如同幕布般被撕裂,露出后面光怪陆离的灵界景象——扭曲的几何形体在虚空中漂浮,五彩斑斓的思潮如河流般奔腾,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星辰般闪烁。
维克多和幽影同时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瞬间被吸入那片奇异的领域。
就在他们消失的下一秒,油灯的火苗重新开始跳动,悬停的血珠纷纷落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会长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自语: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个样本在极限状态下的表现吧。
他的银袍在虚无中轻轻摆动,眼中闪烁着学者特有的、混合着理性与好奇的光芒,转身也进去了灵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