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五十分。
黑石审讯所后院围墙的阴影里,托马斯和凯特像两尊石像般紧贴墙壁。初冬的寒气透过单薄的工装渗入骨髓,但两人都感觉不到冷——肾上腺素让他们的身体处于一种高度敏感的紧绷状态。
凯特的耳朵紧贴着一个自制的简易听筒,另一端埋在墙根的泥土里。这是托马斯教她的土办法,能听到地下管道的微弱震动。此刻,管道里只有污水流动的汩汩声,以及偶尔老鼠跑过的窸窣。
“巡逻队过去了。”她压低声音说,“两个人,脚步声向左侧去了。”
托马斯看了一眼怀表:十一点五十二分。
按照‘夜莺’提供的情报,下一班巡逻应该在十二点整经过这里。然后,在十二点十五分左右,两个巡逻兵中的一个会“突发腹痛”,离开岗位十五分钟。
那就是他们的窗口。
二十分钟,切割铁栅,潜入管道,抵达地下室外墙。
托马斯从帆布包里取出切割器和冷却水囊,凯特则铺开浸湿的毛毡。两人配合默契,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语言——过去一周的秘密训练让他们的协作几乎成为本能。
十二点整。
围墙另一侧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距离他们隐蔽处约十米的位置经过,又渐渐远去。
两个巡逻兵,一切正常。
托马斯没有动。
他需要确认那个“突发腹痛”是否真的会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凯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努力控制着,但手指还是不自觉地在切割器手柄上收紧、松开、再收紧。
十二点零五分。
审讯所正门方向隐约传来更大的喧嚣声——那是集会人群按照计划制造的“第二波高潮”。如果一切顺利,前门的警卫此刻应该正在抽调人手去支援,后院的警戒级别会进一步降低。
托马斯侧耳倾听。
后院里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城市的低鸣。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十二点十分。
就在托马斯几乎要怀疑‘夜莺’的情报是否准确时,围墙另一侧传来了说话声。
“……真的不行了,肚子绞着疼。”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痛苦。
“又来了?你晚上吃了什么?”另一个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问。
“就吃了食堂的炖菜……哎哟,我得去趟厕所,真的憋不住了。”
“真麻烦。快去快回,别超过十分钟。”
“谢谢老哥,我尽快……”
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跑去。
剩下一个人叹了口气,脚步声在原地踱了几圈,然后似乎靠在墙上,打起了哈欠。
托马斯和凯特对视一眼。
机会来了。
但还需要等——等剩下的这个巡逻兵放松警惕。
十二点十二分。
托马斯做了个手势。
凯特点头,轻手轻脚地移动到检修井盖旁。井盖被焊死了,但托马斯下午伪装检查时,已经在几个关键的焊点上做了手脚——他用腐蚀性药水弱化了焊点,现在只需要轻轻撬动。
凯特将特制的撬棍插入缝隙,用力。
焊点发出轻微的断裂声,在夜风中几乎听不见。
井盖松动了一角。
她继续用力,汗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痛。但她眨也不眨,全神贯注于手下那个沉重的铁盖。
十二点十四分。
井盖被完全撬开,露出下方黑洞洞的管道口。一股混合着腐臭和霉味的气流涌上来,凯特差点干呕,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托马斯迅速靠过来,将切割器、水囊和其他工具通过绳索缓缓降下。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管道口——我第一个下去。
凯特摇头,指了指自己——我是最瘦小的,应该我先下,探路。
托马斯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
凯特将绳索系在腰间,深吸一口气,钻进了管道口。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管道内壁湿滑粘腻,手电筒的光束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空气污浊得让人窒息,污水在脚踝处流淌,带着刺骨的冰凉。凯特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黑暗中。
五米。
十米。
管道开始向右弯曲。她回头,看到托马斯也已经下来,正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这个铁匠般的男人在狭窄的管道里移动时,竟出乎意料地灵活。
十五米。
凯特看到了托马斯说的那个标记——管道壁上用粉笔画的一个箭头,指向左上方。那是通往审讯所地下室的方向。
她顺着箭头望去,看到一扇生锈的铁栅,封住了支管的入口。
这就是目标。
十二点十八分。
两人抵达铁栅前。托马斯迅速检查了焊点,然后举起切割器。凯特将湿毛毡围在作业点周围,打开水囊准备冷却。
就在托马斯即将点火切割的瞬间——
管道深处传来了一声响动。
不是水声,不是老鼠。
是……脚步声?
凯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托马斯立刻熄灭切割器的火苗,两人紧贴管壁,屏住呼吸。
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黑暗深处。
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光束边缘。
是人。
一个穿着囚服、浑身污泥、眼神空洞的人,正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