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南国圣池,氤氲着淡淡的灵雾,冰莲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流转着微弱而纯净的光华。池水中心,那株最大的、曾因蓝鸢而逆时盛开的冰莲,如今光华略显黯淡,如同它曾经的主人。
南王蓝岐未曾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踏着月色,来到了圣池畔的竹阁。阁内,青木长老与玄清子长老早已静候,他们苍老的容颜在跳跃的烛火下更显深邃。
“王上。”两位长老微微躬身。
蓝岐摆了摆手,疲惫地坐在竹椅上,开门见山,声音沙哑:“两位长老,大祈的求亲帖,你们已知晓。慕珩……他要再娶鸢儿。朕心乱如麻,此事关乎鸢儿性命、国运,乃至宿命,朕需要二位直言。”
室内烛火微微一晃。
青木长老深叹一口气,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洞悉命运的光芒:“王上,逃避已无意义。那一整颗水灵珠,如今就在慕珩体内,与他血脉相融。此乃当年潇淇献祭时,灵珠护主(慕珩)亦护本尊(蓝鸢)的最终结果,是因果,亦是枷锁。”
他语气沉重,指向问题的核心:“潇淇之所以每月望月前后仍需承受反噬噬心之痛,皆因灵珠离体,且存在于另一个活人体内。她的灵体与灵珠本源的联系被强行扭曲、阻隔,无法自行循环滋养己身。只要水灵珠一日不归,她的痛苦便一日不会停止,圣池寒泉与纪寒川的冰髓,不过是延缓其灵体衰败的权宜之计。她终究是要去的,不仅为邦交,更为她自己。灵珠必须回归宿主,此乃天地法则。这一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而且,如今灵双的火凤之力已然觉醒,我南国已经有了护国者,潇淇只要找回水灵珠,也不用再受到圣池的制约,只是没有了圣池的制约,也相当于是失去的圣池的保护,水灵珠的灵力气息一旦暴露,会吸引四处的妖灵前来吸食……这也是个难题!“”
“青木!”玄清子长老忍不住低喝,脸上满是痛惜与愤懑,“你说得轻巧!那可是慕珩!水灵珠已与他性命交修!让他归还?他肯吗?如何还?莫非再让潇淇剖开他的胸膛取珠不成?还是让他心甘情愿献出?那与要他的命何异!潇淇此去,不仅是再入深渊,更是置身于无解的绝境!上次救她,王上与你我耗费多少心力,几乎动摇国本!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不如不嫁!就让潇淇在此将养,集我南国之力,未必找不到剥离灵珠或替代之法!”
“替代之法?剥离?”青木长老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玄清子,你我都清楚,没有他法。水灵珠乃天地至宝,非寻常器物。它如今与慕珩共生,外力强行剥离,慕珩必死,灵珠亦可能受损,甚至波及潇淇。而灵珠离体越久,与潇淇的本源联系就越弱,待到联系彻底断绝,反噬之力会瞬间将她这具失去核心的灵体彻底摧毁,魂飞魄散,纵是上古神只降临,也无力回天!慕珩此时求亲,是危机,却也是唯一能接近灵珠、寻找回归之法的机会。这,就是她不可改变的宿命,亦是破解双生预言困局的关键一环。”
蓝岐痛苦地闭上眼,两位长老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中切割。一边是女儿踏入绝境,一边是女儿唯一的生机。
良久,青木长老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决绝:“王上,若最终决定让潇淇前往……或许,我们不该让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懵懂地走向命运的绞索。”
蓝岐和玄清子同时看向他。
青木继续道:“我们可以告诉她,此行并非嫁人,而是一项关乎南国命脉、为民祈福的秘密任务。她需要前往大祈,接近珩亲王慕珩,设法取回一件已与他体魄相融、但关乎南国灵气本源的神物——水灵珠。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她必须完成这个使命,寻得两全之法,让灵珠归位。”
他顿了顿,烛光在他眼中映出复杂的光影:“潇淇心地纯善,以苍生为念。若知此行是为国为民,纵知前路艰险,以她的性子,想必……会答应。这至少能让她在未来的波诡云谲中,保有一份必须完成使命的清醒与坚韧,而非全然作为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新娘’。”
玄清子张了张嘴,想斥责这谎言何其残忍,让失忆的女儿去执行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且可能手染救命恩人(虽他不愿承认)鲜血的任务。但看着蓝岐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挣扎,他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蓝岐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圣池中那株依附着女儿生命气息的冰莲。将女儿推向可能与仇人(抑或是恩人)纠缠不休的绝境,用家国大义的谎言赋予她沉重的枷锁……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一丝殷红渗出。最终,那身为君王的无奈与身为父亲的锥心之痛,化作一声几乎被夜风吞没的喟叹:
“容朕……再想想。”
然而,圣池的水波幽深,倒映着天边冷月,无声地宣告着——在宿命与亲情的撕扯下,留给这位父亲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