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沧澜院精致的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红烛早已燃尽,只余几缕青烟,混合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暧昧而紧张的气息。
慕珩率先醒来,臂弯中依旧是昨夜那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只是怀中人儿身体微僵,显然也是一夜未得安眠。他低头,看着蓝鸢紧闭着眼,长睫却不安地颤动,知她是在装睡,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怜惜与无奈。他轻轻抽回有些发麻的手臂,动作尽量放缓,起身下榻。
几乎在他离开的瞬间,蓝鸢便“醒”了过来,拥着锦被坐起,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神情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戒备。
“醒了?”慕珩已自行披上外袍,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比昨夜温和了许多,“今日需依制进宫,向父皇和母妃请安。”他走到妆台前,拿起木梳,看似随意地把玩着。
蓝鸢揉了揉额角,倦意浓重,低低应了一声:“嗯。”声音带着刚醒的糯软。
慕珩透过铜镜看她慵懒的模样,心头微软,继续道,语气平淡却抛出一个惊人的信息:“贤妃娘娘……并非本王的生母。她是本王的养母,但待我极好,视如己出。”
蓝鸢正准备下床的动作一顿,愕然抬眼看向镜中他平静的侧脸。皇室秘辛,尤其是涉及嫡庶血缘之事,向来敏感。他……竟如此轻易地告诉了她这个才过门第一日、甚至昨夜还拒绝了他的“新娘”?这份突如其来的坦诚,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稳了稳心神,垂下眼帘,谨慎地回应:“嗯,多谢王爷坦诚相告。妾身……会谨记于心,定当好好孝敬贤妃娘娘。”她顿了顿,终究没忍住心中的疑惑,抬眸望向他,“只是,王爷为何……突然告知妾身这些?”
慕珩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试图拉近距离的认真:“本王希望,你能快些了解本王。了解我的过去,我的处境。”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而非永远隔着一层身份,或是……一个名字(穆青)。”
蓝鸢心弦微动,避开了他过于直接的目光,低声道:“妾身明白了。”
两人各自梳洗更衣,气氛微妙而沉默。慕珩换上了亲王朝服,更显威严尊贵;蓝鸢则是一身亲王妃品级的大妆,华美庄重,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倦色。
马车辘辘,驶向皇宫。先是依礼觐见了皇帝慕泓。慕泓对这位“新任”南国公主并未多言,只例行赏赐,叮嘱了几句夫妻和睦、邦交永固的话,目光在慕珩紧握着蓝鸢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便让他们退下了。
随后,二人来到了贤妃周云知的寝宫。出乎意料,太子慕川与太子妃竟也在场。
贤妃早已得了消息,知晓蓝鸢的真实身份,便是当初那个为救慕珩而“香消玉殒”的南国圣女,亦是曾替嫁而来的“南宁公主”。见两人相携而入,行礼问安,贤妃脸上立刻绽开慈和温暖的笑容,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快起来,两个孩子,到母妃这儿来坐。”她拉着蓝鸢的手,上下打量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你叫潇淇,是吧?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这模样,长得真是水灵剔透,南国的水土真是养人,见一次就让人心动一次。”她这话语带着双关,既赞眼前人,亦念旧时人。
慕珩生怕贤妃失言,连忙上前一步,递上一个锦盒,插话道:“母妃,您今日凤体可还安好?这是儿臣与潇淇特意为您挑选的礼物,望母妃喜欢。”
贤妃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领会了慕珩的意图——不欲在此时揭穿蓝鸢的过往。她接过锦盒,笑容不变,顺势将话题引开,拉着蓝鸢的手絮絮叨叨说起家常:“你们两个孩子能共结连理,真是天大的喜事,母妃心里不知多高兴。珩儿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可就是心思重,有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不肯与人言说。潇淇啊,以后他若有什么做得不对、或是闹别扭的地方,你多担待些。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母妃,母妃替你教训他!”她语气慈爱,带着对晚辈的真切关怀。
蓝鸢感受到贤妃毫无架子的善意,又见慕珩在一旁隐含期待地看着自己,便顺着贤妃的话,给足了他面子,柔声应道:“母妃说笑了。王爷他一表人才,风姿卓越,母妃亦是将他教养得极好,为人正直,品行端方,乃是世家公子的典范。”她微微侧首,眼波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慕珩,继续道,“令潇淇……心向往之,想靠近还来不及呢,怎会与他闹别扭?”她这番话,七分是场面话,三分是昨夜被他“逼迫”下的微妙反击,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恭维了慕珩,又不显得过分谄媚。
然而,这“心向往之”、“想靠近”之类的词句,听在慕珩耳中,却如同甘霖,让他昨夜被拒绝的郁闷一扫而空,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而坐在一旁的太子和太子妃,听着这明显带着新婚夫妇间情趣的、略显“夸张”的赞美,忍俊不禁。
太子妃掩口轻笑,打趣道:“哎呀,原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三弟竟是这般优秀的人物?王妃可真是挑到个大宝贝了!”
太子慕川也笑着附和:“就是就是,看来还是潇淇弟妹眼光独到,把我们三弟看得如此透彻,他确实‘很优秀’!”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带着善意的调侃。
在一片轻松和谐的笑语声中,蓝鸢初次感受到来自慕珩家人(尽管并非生母)的温暖与接纳,心中那因陌生环境而产生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些许。
在贤妃宫中盘桓半晌,用了些茶点,慕珩便带着蓝鸢告辞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