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灵枢城王宫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柔软织锦的寝殿地面投下斑驳光影。王后纪清一正倚在软榻边,手里拿着一卷南国风物志,却半晌未曾翻动一页。她身着素雅的月白云纹宫装,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青玉步摇,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淡淡忧色。
“砰!”
一声清脆的裂响,打破了殿内的宁静。她手中那只胎质细腻、釉色温润的青玉莲纹茶盏,竟毫无征兆地从指间滑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浅碧色的茶汤溅开,如同骤然碎裂的心绪。
侍立一旁的宫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收拾。
纪清一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抬手轻轻按住心口,那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心悸与慌乱,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远方承受着无形的压力,牵动着她的血脉。
“王后,您怎么了?可曾烫着?” 贴身女官关切地问道。
纪清一摇了摇头,眉头紧蹙,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惶惑:“无妨……只是不知怎的,突然心神不宁,这心悸来得毫无缘由……”
恰在此时,南国君主蓝岐处理完朝政,步入寝殿,正看见宫娥收拾碎片与妻子略显苍白的脸色。他快步上前,握住纪清一微凉的手,温声询问:“清一,可是身体不适?脸色怎如此不好?”
纪清一见到丈夫,心头的慌乱稍定,却仍觉不安,依偎进他怀中,轻声道:“王上,臣妾无碍,只是方才突然心悸难安……许是近日,过于思念鸢儿和灼儿了。” 话虽如此,她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散,“可这感觉,与单纯的思念不同,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蓝岐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如同安抚受惊的雏鸟,柔声安慰:“孩子们都大了,各有际遇。鸢儿聪慧沉稳,灼儿刚强果决,又有珩王与西陵太子等人照应,必能逢凶化吉。王后莫要过于忧思,伤了凤体。”
然而,这份安慰未能持续太久。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略带紧张的禀报:“王上,王后!青木长老、玄清子道长有紧急要事求见!”
“喧!” 蓝岐神色一肃,与纪清一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青木与玄清子皆是南国柱石,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如此急切地直闯内宫。
很快,两位老者步履匆匆地进入殿内,甚至来不及行全礼。青木长老手中紧握着一枚尚有余温、刻有凤凰涅盘图案的木符残片——正是蓝灼紧急传回的凤凰木符在传递完信息后的残留。
“王上!王后!大事不妙!” 青木长老声音发颤,也顾不得许多,急急说道,“刚刚收到南宁公主自东川北国发来的最高紧急传讯——诏灵殿下她……她现在人在东川北国!而且似乎因动用某种极强大的净化风雪之力,现已陷入昏迷,情况不明!”
“什么?!”
纪清一猛地从蓝岐怀中挣开,霍然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方才的心悸瞬间找到了缘由,化为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声音因极度的震惊与担忧而拔高,甚至带上了罕见的厉色:“鸢儿?!她怎么会去东川北国?!她……她不能去那里啊!绝对不能!”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绝望的颤音喊出。
蓝岐也是面色剧变,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眼中满是惊怒与不解:“鸢儿这孩子……太胡闹了!她身负水灵珠灵力,其本源气息对北境那些以吞噬精纯能量为生的恶灵而言,无异于黑夜中最明亮的火炬,是最渴望得到的‘补品’!她去那极北苦寒、恶灵肆虐之地,岂不是……岂不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任人……不,任那些邪物觊觎生吞?!”
青木长老连忙补充:“王上,王后息怒!据公主殿下传回的信息,诏灵殿下似乎……似乎意外获得了东川传说中的寒冰风雪本源之力,并且将其与自身的圣女净化之力结合,展现出了能够彻底净化、甚至还原高阶恶灵的骇人能力!但动用此力后,便力竭昏迷了!”
“寒冰风雪本源之力?!” 纪清一浑身一颤,眼中震惊更甚,喃喃道,“那力量……确实有记载,但那并非治愈之力,而是极致的冰封与肃杀,如何能够净化?”
一直沉默的玄清子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洞察世事的沧桑:“王后殿下,您忘了,小殿下首先是我们南国的诏灵圣女。但圣女的含义,从来就不局限于南和一国。上古时期,执掌天地间至纯水灵之力的圣女,本就是与各方水土共鸣的‘世界之女’。她的水系灵力,与东川的寒冰风雪之力,本就是同源之水在不同形态下的表现——江河湖海是水,云雾雨雪亦是水。”
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那片古老的冰川大地,在上一个纪元,便是由身负至纯水灵的圣女统御。冰原上的万千生灵,皆会向真正的圣女俯首。小殿下体内流淌着您这位东川公主的血脉,身处那片土地,觉醒那份力量,或许……是冥冥中的注定。”
他话锋一转,忧色浮现:“然而,福祸相依。水灵珠的吸引力不会因她获得风雪之力而消失,反而可能因力量层次的提升而更加‘诱人’。幸而,水灵珠如今在珩亲王体内,有神龙血脉庇护,恶灵难以直接夺取。但小殿下自身因共生关系残留的水灵珠本源气息,依旧会如同甜美的饵食,持续吸引着贪婪的目光。她在东川,处境依旧极其危险。”
纪清一听着玄清子的分析,身体微微发抖,既有对女儿处境的揪心,也有一种深藏的、被触动的恐惧得以验证的无力感。她闭上眼,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本宫……一直不想让鸢儿接触冰原,甚至不愿她过多了解东川的往事,就是怕……怕她血脉中的牵引被唤醒,怕她获得那份力量,怕她……不得不去承担那随之而来的、沉重无比的使命……” 那是连她这个曾经的东川公主都选择远离的命运。
蓝岐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心中同样担忧女儿,却还是用力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支持与力量,沉声道:“清一,鸢儿是我们的女儿,但她首先是她自己。她的路,终究要她自己走。我们无法永远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如今事已至此,担忧无益。在她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倾尽全力伸出援手,便是为人父母应尽之义。”
纪清一缓缓睁开眼,眼中虽仍有泪光,却已重新凝聚起属于王后的坚定与决断。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看向青木与玄清子:“长老,道长,眼下当务之急,是救醒鸢儿,稳定她的情况。东川冰原的环境或可助她。传讯给灼儿,让她转告东川国主纪寒川,务必用他最精纯的冰雪本源之力,为鸢儿梳理紊乱的灵脉,稳住神魂。”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蓝岐,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王上,臣妾要亲自去东川。鸢儿的情况,恐非寻常医者或传讯能解。我必须去。”
蓝岐深深地看着妻子,知道此事关乎女儿性命,更可能牵扯更深,他没有阻拦,只是郑重地点头:“好。带上最精锐的护卫,南国最好的医官和药材,以最快的速度出发。王宫与南国,有孤在。”
“谢王上。” 纪清一敛衽一礼,随即转身,开始雷厉风行地安排。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南国王后,而是为了女儿、敢于踏入风暴中心的母亲,也是准备重返故土、面对往事的东川公主。
---
三日后,南国灵枢城外。
一支规模不大却极其精悍的车队已整装待发。队伍核心是一辆由四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踏云灵驹牵引的青鸾云纹王驾。车驾以珍稀的南海沉香木为主体,镶嵌着避风避邪的灵玉,雕刻着南国图腾与东川雪莲交织的纹路,既显王后尊荣,又透露出此行的目的地。车窗悬挂着细密的鲛绡纱帘,内衬厚实的雪狐绒,防风保暖。
前后各有二十骑南国灵羽卫,皆身着轻便却防御惊人的灵甲,背负长弓劲弩,腰挎利刃,眼神锐利,纪律严明。车队中还有两辆稍小的马车,载着随行的两位南国御医院院正及数名精通灵药与急救的医官,以及大量南国特有的珍稀药材和灵物。
纪清一已换上一身便于长途跋涉的素青锦缎宫装,外罩银狐裘斗篷,发髻简洁,只以一支蓝岐所赠的凤衔珠金簪固定。她最后与蓝岐深深对视,万千嘱托与不舍尽在不言中。
“出发!”
随着护卫统领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启动,很快便提速,朝着北方官道疾驰而去,扬起淡淡的尘土。青鸾云纹王驾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如同离巢北飞的青鸟,义无反顾地奔向那片风雪弥漫的故土,奔向牵肠挂肚的女儿身边。
南国与东川北国之间,因一位母亲的爱与决绝,即将产生新的、深刻的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