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台下那些或惊愕、或失望、或带着猎奇般兴奋的目光。舞台后方昏暗的应急灯光,像垂死病人床头的监护仪,映照着沈屿惨白如纸的脸。
他依旧扶着冰冷的麦克风支架,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不至于彻底坍塌的支点。身体里被系统强行抽走的力气尚未恢复,脚踝的旧伤也因为刚才的失控和紧张而隐隐作痛,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远不及内心那片荒芜的绝望。
他搞砸了。
在最重要的舞台上,像个被邪灵附体的疯子,上演了一出荒诞的闹剧。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网络上是如何的腥风血雨,#沈屿舞台发疯#、#关系户原形毕露# 这类词条恐怕已经屠版。那些曾经对他抱有微弱期待的人,此刻大概也只剩下嘲讽和鄙夷。
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是工作人员和其他候场的练习生涌了过来。他们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沈屿?你没事吧?”
“刚才怎么回事?是设备问题还是……”
“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先下去休息?”
“医生!叫医生过来看看!”
那些声音里有关切,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撇清关系的疏离。没有人敢轻易触碰他,仿佛他是什么不稳定的危险品。
沈屿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隔绝了所有的视线。他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脑子里有个不受控制的系统,刚才差点夺舍了吗?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而冷冽的气场强行破开了拥挤的人群。
周谨带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拨开众人,径直走到沈屿面前。
“沈先生,”周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陆总吩咐,请您立刻回公寓休息。”
他没有询问情况,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只是执行命令。
沈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或者说,是更深的囚笼绳索),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扶着支架的手,任由周谨和一名保镖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他虚软的身体。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所有的议论和目光在他们经过时都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敬畏和好奇的沉默。
沈屿被半扶半抱着,快速离开了这个让他无比难堪的地方。经过候场区时,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江辰的身影。江辰站在人群边缘,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担忧”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清晰地闪过一丝快意和冰冷的算计。
沈屿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
回到那座熟悉的、冰冷的公寓,沈屿像一件被退回的瑕疵品,被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家庭医生很快被周谨请来,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他的脚踝和身体状况,确认只是虚脱和旧伤不适,留下些安神和止痛的药物便离开了。
周谨安排好一切,也沉默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沈屿一个人,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起。脑海中,系统被强行压制后的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不安。它像一颗埋在大脑深处的定时炸弹,引信却攥在陆沉舟手里。他不知道陆沉舟是如何做到的,也不知道这种“压制”能维持多久。
这种完全受制于人、连自己的意识和身体都无法掌控的感觉,比公开处刑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他甚至开始怀疑,陆沉舟是不是早就知道系统的存在,并且……在有意地利用它?利用这种不稳定的“故障”,来更好地掌控他,磨掉他所有的棱角和反抗意志?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
沈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该来的,总会来。
陆沉舟走了进来。他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然后走到沈屿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他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冷硬的轮廓勾勒得半明半暗。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烟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固有的冷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压迫感。
沈屿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的视线。
“表演很‘精彩’。”终于,陆沉舟开口了,声音透过淡淡的烟雾传来,听不出喜怒,却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难堪。
沈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有说话。
“看来,”陆沉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目光似乎穿透了沈屿低垂的脑袋,直视着他脑海中那片混乱的区域,“你脑子里的那个‘小东西’,不太安分。”
沈屿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沉舟!
他……他真的知道!而且听这语气,他似乎对系统的存在和运作方式,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你……”沈屿的声音干涩沙哑,“你早就知道?!”
陆沉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他脸上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它能放大你的情感,干扰你的判断,甚至在特定条件下,强行操控你的行为。”陆沉舟用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缓缓说道,“而它存在的根基,或者说,它试图达成的核心指令,与我有关。”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屿的心上。陆沉舟不仅知道,他甚至可能比沈屿自己更了解这个系统!
“为什么……”沈屿的声音带着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它弄掉?!”
“弄掉?”陆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一个与你意识深度绑定、来历不明、并且显然拥有某种‘观测’或‘实验’目的的东西,是你想弄掉就能弄掉的吗?”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沈屿:“在弄清楚它的真正目的和解除方式之前,最好的办法,是控制它。”
控制……
沈屿的心沉到了谷底。所以,陆沉舟所谓的“压制”,并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控制”这个系统?把他和系统一起,当成了需要管理和调试的对象?
“舞台上,我能感觉到它。”陆沉舟继续道,声音低沉而肯定,“而它,也能感觉到我。我的存在,我的能量场,似乎能对它形成某种程度的……干扰和压制。”
他顿了顿,看着沈屿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一字一句地,抛出了最终的决定:
“所以,从今天起,在你彻底摆脱这个东西之前,你的活动范围,需要进一步收紧。”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太久。”
“尤其是在你情绪剧烈波动,或者需要进行重要公开活动时。”
沈屿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局限于公寓的“圈养”,这是要将他与陆沉舟进行物理上的深度捆绑!意味着他未来的一切,都将在这个男人的近距离监控之下!
“不……”他下意识地抗拒,声音微弱。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陆沉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除非,你想再次经历今天舞台上的事情,或者……更糟。”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的沈屿,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一切的冰冷。
“记住这次的‘代价’。”他重复了那句熟悉的话,却赋予了它更深、更令人绝望的含义,“在你获得真正的‘自由’之前,你唯一的庇护所,就是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书房。
沈屿独自留在昏暗的客厅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陆沉舟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堵死了他所有试图挣扎的出路。
他不仅无法摆脱系统,现在连身体的基本自由,也要被陆沉舟以“控制风险”的名义,彻底剥夺。
前路,似乎只剩下一条——被陆沉舟牢牢掌控在手中,成为他观察、研究、乃至“控制”那个诡异系统的活体样本。
风暴并未结束。
这仅仅是……更深层次禁锢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