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伯府的朱红大门贴满了明黄封条,御林军的银色甲胄在晨光里排得密不透风,连飞过的麻雀都不敢落在门檐上 —— 陆寒州的雷霆一击刚撕开萧氏的权力网,帝都的空气还凝着冷意,凤仪宫就传出了炸雷似的消息。
“贵妃娘娘呕血了!”
“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说脉象乱得像麻绳,怕是…… 怕是熬不过去了!”
内侍尖细的传话声在宫墙间飘着,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帝都。茶馆里刚聊起 “萧氏罪有应得” 的茶客,都停了话头,面面相觑 —— 前几日还好好的贵妃,怎么突然就油尽灯枯了?
勤政殿里,皇帝捏着那封陈情表的手指都在抖。表纸是洒金的,字是朱砂混着血丝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像用尽了力气,连 “臣妾” 两个字都洇着暗红的痕。
“臣妾入宫二十载,唯念侍奉君上,恪守妇道……” 皇帝低声念着,声音越来越沉,“却因性情刚直,不懂趋避,屡遭奸人构陷。今家族蒙难,臣妾自知树大招风,却不愿见奸佞借故动摇国本…… 臣妾死不足惜,只求陛下垂怜,照拂年幼的三郎……”
字字都在说 “委屈”,句句都在绑 “皇子”,连 “奸佞” 两个字都没点名字,却把矛头暗指陆寒州。皇帝把陈情表放在御案上,指尖摩挲着那片血迹,眉头皱得能夹碎铜钱 —— 他想起萧贵妃刚入宫时的模样,想起三皇子抱着他腿喊 “父皇” 的样子,心里那杆倾向陆家的天平,悄悄晃了。
没过半个时辰,勤政殿外就跪满了人。以三皇子外祖家(礼部侍郎)为首的清流官员,捧着笏板,额头磕得青红:“陛下!陆寒州挟私报复,构陷贵妃,罗织罪名!其手握京畿兵权,又得北境边军拥护,恐有不臣之心!请陛下为贵妃做主,为天下忠臣做主!”
“功高震主” 四个字,像根刺,扎在皇帝心里。他抬眼看向站在殿角的陆寒州,玄色朝服的身影挺得直,却没了往日的信任 —— 帝王最忌一家独大,萧氏有罪,可陆寒州若真借此时机坐大,后果更不堪设想。
公爵府的书房里,茶盏被捏得 “咔” 响,碎片顺着陆寒州的指缝往下掉,茶水溅在舆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苦肉计,绑皇子,拉清流…… 萧氏倒会算计。” 他冷笑,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冰,“他们是想把水搅浑,让陛下疑我,好换口气反扑。”
沈清辞站在旁边,手里攥着黑山孩童的证词卷宗,指尖发白:“朝堂上的舆论全倒向他们了,陛下也动摇了…… 我们怎么办?”
“动摇不代表糊涂。” 陆寒州抬手擦掉指缝的血,目光扫过舆图上的 “北境” 二字,“陛下要的是江山稳固,不是儿女情长。萧氏能绑清流,却堵不住百姓的嘴。” 他看向沈清辞,眼神沉得像深潭,“清辞,你让春桃秋菊去办 —— 把黑山矿场孩子的惨状,萧氏克扣军饷、通敌的实证,编成话本,让茶楼的说书先生讲;再把那些孩子画的‘试药场景’,贴在西市的墙上,让百姓‘偶然’看见。”
沈清辞瞬间懂了 —— 萧氏能拿 “忠臣” 做文章,可残害孩童、通敌卖国,是百姓最恨的事。她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绝不会让他们颠倒黑白。”
转身出书房时,她看见春桃正候在廊下,手里拿着 “北雪初晴” 的账本,眼神慌慌的:“夫人,铺子里来了几个穿儒衫的人,问东问西,还说…… 还说咱们是‘奸佞的铺子’。”
“别怕。” 沈清辞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坚定,“你现在就去西市,找王掌柜,让他把准备好的话本给说书先生,再让秋菊她爹把孩子的画贴在显眼处 —— 记住,要‘偷偷’贴,别让人看出是咱们安排的。”
宫学的晨读课,书声刚起,就被 “哗啦” 一声打断。三皇子的跟班李公子,故意把陆沉星的书箱推倒,竹简散了一地,其中一卷《孙子兵法》还被踩了个黑印。
“哟,这不是‘奸佞之后’吗?” 李公子叉着腰,声音提得高,“怎么还敢来上学?不怕把咱们宫学的风气都带坏了?”
周围的学子都停下了读书,有的低头装没看见,有的悄悄往后退 —— 谁都知道现在朝堂上的风向,没人敢帮陆沉星。
陆沉星没说话,只是弯腰捡竹简。指尖碰到那卷被踩脏的《孙子兵法》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指尖发麻,却没抬头。他把竹简一本本叠好,放回书箱,动作慢却稳,连抖都没抖一下。
只有五皇子悄悄走过来,帮他捡了最下面的一卷《论语》,小声道:“别理他们,太傅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沉星抬头看他,眼底没了往日的慌,只剩一层冷平静:“我知道。” 他把书箱抱在怀里,回到自己的座位,翻开竹简,笔尖在宣纸上写了三个字 ——“不放弃”,笔锋劲得差点戳破纸。
他知道,父亲在朝堂上跟萧氏搏杀,母亲在外面铺民声,他不能慌,不能给他们添麻烦。这些嘲讽和孤立,都是磨他的石头,磨得越疼,将来越能扛住更大的风。
夜色裹住了帝都,只有公爵府的灯亮到后半夜。
书房里,陆寒州的舆图上画满了红圈,北境的军营、帝都的粮仓、萧氏余党的据点,都标得清清楚楚;沈清辞坐在旁边,整理着春桃传回来的消息 ——“西市的画被百姓围着看,都骂萧氏黑心”“茶楼的说书先生讲黑山的事,有人哭了”;陆沉星的房间里,烛火下,他还在写策论,题目是《论民心》,笔尖在纸上写着 “民心者,天下之本也”,字比往日更稳。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秋凉,却没吹灭桌上的烛火。陆寒州走到沈清辞身边,把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辛苦了。”
“不辛苦。” 沈清辞抬头看他,眼底映着烛火的光,“只要能赢,只要星星能平安,都不辛苦。”
陆寒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带着坚定的温度:“会赢的。萧氏的反扑是最后一搏,他们撑不了多久。”
窗外,帝都的灯火星星点点,像藏在暗处的眼睛。萧氏的苦肉计还在演,清流的奏折还在递,皇帝的心思还在摇摆,可陆家已经布好了局 —— 朝堂上的理、民间的情、少年的韧,都成了他们的盾,也成了他们的矛。
这是最后的博弈,赢了,就能驱散所有阴霾;输了,就是万劫不复。但书房里的夫妻,烛火下的少年,都没怕。他们知道,只要心在一起,再黑的夜,也能等得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