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禁苑的秋意染透了山林,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银杏黄得像撒了金,猎旗在风里扯出 “哗啦啦” 的响,旗子上的 “狩” 字迎着太阳,亮得刺眼。高台搭在缓坡上,皇帝穿一身银白戎装,腰间悬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目光扫过下方乌压压的人群,像在看一盘待下的棋。
年轻子弟们的马队列在坡下,枣红马、白马、黑马混在一起,鞍具上的铜铃偶尔响一声,打破了赛前的静。陆沉星骑在枣红马上,墨蓝色骑射服的袖口束得紧,露出细却结实的手腕,手里握着的弓是陆寒州亲手挑的 —— 牛角弓身,重量刚好适合他这个年纪,箭囊里的轻箭尾端染着点浅蓝,好辨认。
他没像旁边的勋贵子弟那样扯着缰绳说笑,只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前方的灌木丛里。风掠过草叶,他能听见远处山鸡扑翅的声音,还能分辨出野兔跑过的细响 —— 这是在北境跟着庄里的猎户学的本事,没想到在禁苑派上了用场。
号角 “呜 ——” 地响了,绵长的声线绕着山林转了圈。子弟们立刻策马冲出去,马蹄踏得落叶 “沙沙” 碎,有人高声喊着 “我要射只鹿!”,有人追着飞过头顶的雁群跑。陆沉星却没急,控着马慢慢走,等前方一阵混乱过后,才瞄准一只从灌木丛里探出头的野兔。
弓拉成满月,指尖松弦,“嗖” 的一声,箭尖精准地扎进野兔的后腿。他策马过去,弯腰把猎物拎起来,挂在马鞍旁的挂钩上,动作干净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不一会儿,又射中一只山鸡,羽毛沾着血,贴在马腹上。
观礼台上,沈清辞攥着帕子的手松了点。她看见陆沉星始终保持着距离,不跟人争抢,眼里的担忧淡了些,却没完全放下 —— 这猎场太大,藏着的东西,比看得见的猎物多。
陆沉星是追一只受伤的麂子才靠近猎场边缘的。那麂子腿上中了箭,一瘸一拐地往林木密的地方跑,他怕跑丢了,催马跟得紧了些,没注意周围的树越来越密,阳光都被挡得只剩碎影。
突然,胯下的枣红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往空中蹬,发出惊恐的嘶鸣!陆沉星下意识地抓紧缰绳,身子往后仰,余光里瞥见一道黑影从侧面的灌木丛里冲出来 —— 是头野猪!
这野猪比寻常的大一圈,黑毛油亮,沾着泥和草屑,两颗白獠牙露在外面,尖得像刀子,眼睛红得像染了血,冲过来时带着股腥风,蹄子踏得地面都颤。
“小心!” 观礼台上有人喊,声音都变了调。
陆沉星没慌,左手控马,右手飞快地从箭囊里抽箭、搭弓,对准野猪的前胛。可他年纪小,力气不够,箭射进去只扎了个小口子,野猪没停,反而更凶了,直往马腹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白影从斜刺里冲出来 —— 是五皇子!他骑的白马跑得飞快,手里的箭 “嗖” 地射出去,正好扎进野猪的左眼!
野猪疼得 “嗷” 地嚎了一声,冲势顿了顿。陆沉星抓住机会,猛地一拉缰绳,枣红马往旁边跳了半步,堪堪避开野猪的冲撞,只是被野猪擦到了马腿,惊得又蹦了两下。
后面的护卫终于赶上来,五六支箭同时射向野猪,有的扎进喉咙,有的扎进肚子。野猪晃了晃,“轰隆” 一声倒在地上,四肢还在抽搐,血顺着毛缝往地上渗。
陆沉星稳住马,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汗,手心被缰绳勒出了红印。他看向五皇子,弯腰拱手:“多谢五殿下。”
五皇子脸色也白,拍着胸口喘:“这东西太邪门了…… 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高台上的陆寒州在野猪冲出来的瞬间就站起了身,玄色猎装的领口崩得紧,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泛白。直到看见陆沉星没事,他紧绷的肩才松了点,眼神却冷得像冰 —— 这野猪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正好在陆沉星落单的时候,还偏偏是猎场边缘,护卫难及的地方。
沈清辞的帕子被攥得皱成一团,指尖掐进掌心,疼得没知觉。她看着陆沉星被护卫围起来,心里像被揪着 —— 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
皇帝的脸色早就沉了,拍着座椅的扶手骂:“负责清场的人呢?!朕不是让你们提前搜过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猪!”
禁苑的侍卫统领 “扑通” 跪在地上,头磕得响:“陛下恕罪!臣等提前三个时辰清的场,没发现这畜生…… 现在就去查!”
狩猎草草收场。陆沉星被护送到观礼台旁,沈清辞立刻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看:“有没有受伤?哪里疼?”
“母亲,我没事。” 陆沉星摇摇头,声音有点哑,“就是…… 刚才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药草混着血腥气,从野猪冲出来的方向飘来的。”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 药草?她立刻想起北境那些能激发兽性的毒草!有人故意用药激怒野猪,再把它赶到陆沉星身边?
陆寒州走过来,摸了摸陆沉星的头,没多问,只对沈清辞说:“你带他先回马车。” 然后转身对侍卫统领说:“带我去事发地。”
事发地的灌木丛有被折断的痕迹,断口还新鲜,朝着猎场西麓的方向。陆寒州蹲下身,手指摸了摸地上的泥,没说话,心里却想起顾云卿之前说的 “西麓猛兽异动”—— 是提醒,还是早就知道?甚至…… 是他安排的?
回府的马车上,陆沉星靠在沈清辞身边,没睡,只盯着车窗外的夜色。“母亲,那味道…… 是不是跟北境的毒草有关?” 他小声问。
沈清辞没瞒他:“有可能。但现在还不能确定,等你父亲查清楚。”
镇国公府的书房亮着灯,陆寒州坐在桌前,墨痕站在下面,手里拿着刚查来的消息。“爷,今日负责西麓清场的护卫里,有两个是英国公府的远亲,事发后就不见了。还有,顾云卿昨日派人去过禁苑的药材库,说是取些驱虫的药。”
陆寒州手指敲着桌面,“咚、咚” 的响,声音冷得像冰:“驱虫药?怕是用来激野猪的毒草吧。” 他抬头看向墨痕,“再查,查顾云卿派去药材库的人是谁,跟那两个护卫有没有关联。”
“是!” 墨痕领命而去。
沈清辞走进来,端了杯热茶放在桌上:“是顾云卿做的?”
“十有八九。” 陆寒州喝了口茶,眼底的杀机没藏住,“他前番送兵书示好,又提西麓的事,都是烟雾弹,目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没想到他这么狠,连孩子都敢动。”
窗外的风刮得窗棂响,像有人在外面窥探。陆寒州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夜色,语气决绝:“既然他先动手,那我就陪他玩到底。动我陆寒州的儿子,得付出代价。”
沈清辞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两人站在灯下,身影叠在一起,像一道挡住风雨的墙。秋狩的惊变,不是结束,是新的较量的开始。而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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