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没去碰那些烂菜。她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收拾残局，是把陆沉星从 “又回到从前” 的绝望里拉出来。她蹲到他面前，没说话，就陪着他看地上的狼藉，等他眼神里的冰稍微化点。
过了会儿，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指向地边的瓦砾缝 —— 那里藏着株野草，细得像针，却顶着点嫩黄的芽，在风里晃了晃。
“你看。” 她的声音轻得像吹过草尖的风，“它没被踩死。”
陆沉星的目光跟着移过去，落在那点绿上，眼睫颤了颤。
“王嬷嬷能拔我们种的，踩我们栽的，” 沈清辞慢慢站起来，声音里没了刚才对王嬷嬷的冷，只剩稳，“但她拔不掉地里的草，也踩不死土里的劲。只要根还在，我们再弯腰种，就能长出新的。”
她说完，径直走向那片废墟。蹲下来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瓢，她先把踩烂的野菜残骸捡起来，放进旁边的破瓦罐里 —— 动作慢，却没漏掉一片叶子。然后她用手把翻起来的土拢回去，指尖捏碎大土块，连溅到砖缝里的泥都抠出来，归拢到地里。夕阳的光落在她手上，沾着的泥都泛了点暖。
“过来，星星。” 她没回头，声音刚好够他听见，“帮我把碎瓦片捡去墙角，好不好？”
不是 “你要做”，是 “帮我”。陆沉星站在原地，脚动了一下，又缩回去 —— 指甲掐着掌心的疼还在，可看着沈清辞拢土的背影，他又想起刚才她挡在他身前的样子。
风卷着碎叶吹过，沈清辞还在捏土块，没催他。终于，陆沉星挪了步，一步一步，走到地边蹲下来。他伸出手，指尖先碰了碰一片碎瓦，凉得硌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捧着往墙角走。走得慢，却没掉一片瓦。
沈清辞的嘴角悄悄弯了点。能让他动起来，就是赢了 —— 比起站在原地难过，弯腰做事更能磨掉无力感。
两人没说话，就这么一个拢土，一个捡瓦。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叠在地里。陆沉星的手沾了泥，脸上也蹭了点灰，却没像往常那样擦 —— 他光顾着捡瓦，连指尖的疼都忘了。
等最后一片瓦捡完，那片地虽然还是秃的，却不再是被糟践后的模样，整整齐齐的，像在等新东西种进来。沈清辞直起身，捶了捶腰，看向陆沉星：“好了，脏的都清干净了，该找新的了。”
她拉起他的手 —— 这次他没挣，只是指尖僵了下。两人走到井边，沈清辞打了水，先帮他洗手。冷水浇在手上，冲掉泥，陆沉星的手指动了动，没再攥拳。
洗完手，沈清辞没带他回屋，反而牵着他往庭院深处走。“王嬷嬷盯着这里，明着种会再被糟践。” 她压低声音，像跟他说秘密，“我们找藏在角落里的，别人看不见的。”
陆沉星仰头看她，眼里多了点好奇。他跟着她，在墙根、石缝、甚至倒塌的篱笆脚下找 —— 沈清辞扒开一堆枯草，他也学着扒开旁边的草，小脑袋凑过去看。
在最西北角的破棚子后面，沈清辞停了脚。棚子漏着顶，堆着旧木柴，底下却长着几簇草：叶片肥，贴在地上，开着小黄花，是马齿苋。她眼睛亮了，蹲下来，用手指小心地挖 —— 连带着根部的泥，没伤一根须。
“找到啦。” 她捧着几株马齿苋，转身给陆沉星看，绿莹莹的叶片上还沾着土，“这个叫马齿苋，能吃。我们种在方才那片地的墙根边，不种中间，这样不容易被看见。”
是教他藏拙，教他在难里护着自己想护的东西。陆沉星看着那些绿，又看沈清辞带笑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头点得快，连头发都晃了，是第一次这么明确地应她。
两人回到地边，在靠墙根的地方挖了小坑，把马齿苋种进去，浇了水。晚风一吹，叶片晃了晃，像在点头。
天快黑了，沈清辞牵着陆沉星站在地里，看那几株新种的马齿苋。“星星你看，” 她的声音在暮色里软，“天黑了，明天太阳还会出来。地毁了，我们还能种新的。只要我们不放弃，就没人能真正赢我们。”
陆沉星仰头看天，最先亮的星星已经出来了。他低下头，看着沈清辞牵着他的手，然后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反手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 握得轻，像怕碰碎，却没松。
沈清辞的手顿了下，没动，也没低头。指尖传来的温度很轻，却像小火星，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心里。
夜幕裹住庭院，却没那么冷了。地里的马齿苋在风里晃，像刚冒头的希望。而陆沉星心里，那层冰也裂了道缝，有颗叫 “信任” 的小芽，悄悄探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