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里裹着铁锈甜腻的血腥气,像一块湿冷的布,死死捂住人的口鼻,一呼吸就泛着作呕的腥甜。
王嬷嬷的尸体趴在地上,血从心口漫开,在青砖上积成一小滩暗红。她双目圆睁着,眼球浑浊却还凝着临死前的惊恐,仿佛连最后一口气都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喊出窗外藏着的黑手。那柄结束她性命的剪刀还插在心口,柄端缠着半片衣角,在门缝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刃口反射着幽冷的光,像极了暗处窥伺的眼睛。
陆沉星小小的身子缩在沈清辞背后,牙齿咬得下唇泛白,指节攥得发紧,喉咙里堵着一声快要破出来的尖叫。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一点,死死钉在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上。恐惧像根冰藤蔓,顺着他的指尖缠上心脏,勒得他快喘不过气。这比过去任何一次殴打、任何一句辱骂都可怕 —— 那些是疼,这是直扎进骨子里的怕。
沈清辞胃里翻江倒海,指尖也泛着冷,但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不能慌,绝对不能。星星正看着她,她是现在唯一能挡在他前面的人。
她没敢碰那具尸体 —— 处理现场不是她能做的,万一破坏痕迹、惊动窗外的监视者,只会更糟。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半蹲下身,用不算宽阔的脊背彻底挡住陆沉星的视线,双臂环住他冰凉发抖的小身体时,指尖都在颤,却硬是攥着力气,把他往怀里按了按。
“别看,星星,闭上眼睛。” 她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晃荡的稳,像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他快崩断的神经,“跟着我深呼吸,一吸…… 一呼…… 我在这里,没事的。”
陆沉星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小手死死攥住她胸前的衣襟,脸埋进她的肩窝,身子还在抖,却比刚才那阵濒临崩溃的颤栗缓了些 —— 这具怀抱是暖的,这声音是稳的,像一道薄却韧的屏障,把那股渗人的恐惧隔在了外面。
沈清辞慢慢拍着他的后背,节奏慢而匀,像哄婴儿入睡的摇篮曲。可她的目光却利得像鹰隼,扫过紧闭的窗、虚掩的门,耳朵支棱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窗外静得可怕。那个动手灭口的人,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可这份死寂比任何声响都让人毛骨悚然 —— 对方就在暗处看着,看着她们娘俩被困在满是血腥的房间里,看着她们惊慌失措。
“萧……” 一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没敢说出口。是萧贵妃?还是她背后那些姓萧的势力?原书里萧贵妃构陷陆寒州的狠劲、原主记忆里那些萧家人的阴毒,瞬间在脑子里撞成一团。他们不仅盯着这座庄园,还能精准掐住王嬷嬷要吐实话的时机灭口,这份掌控力,让她后颈发僵。
时间走得像蜗牛,每一秒都裹着压抑的沉。怀里的陆沉星渐渐不抖了,改成细微的抽噎,脸却始终不肯抬起来。沈清辞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大脑转得飞快:王嬷嬷死了,眼前的威胁没了,可更大的阴影已经罩下来 —— 对方的目标是星星,要么就是借着星星对付陆寒州。这次没成,绝不会善罢甘休。
必须尽快联系陆寒州!得让他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可怎么联系?她被困在这庄园里,连大门都没出过几次,身边连个能信的人都没有。王嬷嬷死了,那个平时打杂的小丫鬟要么被吓破了胆,要么本就是对方的眼线…… 孤立无援的感觉像冷水,从头顶浇到脚。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突然破开夜色 ——“嗒、嗒、嗒”,规律又沉,像砸在冰面上,硬生生撞碎了这死寂。
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清晰,踏在庄园外的石板路上,带着种久经沙场的韵律,在这静得可怕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点心悸。
沈清辞的身体瞬间绷紧,怀里的陆沉星也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里满是惊疑,小手攥着她的衣角更紧了。
这么晚了,是谁?
马蹄声在庄园门口停了。接着是门环叩门的声音,“咚…… 咚…… 咚”,不快不慢,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坎上。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是敌是友?是幕后黑手派来查灭口结果的?还是……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划过脑海。
她轻轻推开陆沉星,用眼神示意他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捡起墙角那根染了血的木棍,手指攥得发白,一步步挪到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看。
月色清得发冷,把庭院的轮廓勾得模糊。庄园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月光走了进来。
那人穿一身深色劲装,外罩一件墨色大氅,衣角还沾着风尘,一看就是刚赶路回来。他身形极高,肩背宽得能挡住半边月光,步伐沉而稳,哪怕隔着几步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冷冽 —— 是久居上位的傲,是沙场磨出来的杀劲,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可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正冷冷扫过这座破败的庄园。
沈清辞的呼吸猛地顿住。
不用看脸,光这气场 —— 冷得扎人,却又带着种独一份的强大,除了陆寒州,没人有。
他回来了。
在这个满是血腥和阴谋的夜晚,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这座庄园真正的主人,像个突然的变数,闯了进来。
陆寒州的目光扫过荒芜的庭院,掠过墙角的杂草,最后定格在沈清辞所在的房间 —— 房门虚掩着,透着点昏黄的光。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对,眉峰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脚步没停,径直朝这边走来。
他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嗒、嗒” 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沈清辞紧绷的神经上。
怎么办?房间里的尸体、满地的血、她手里的木棍、还有角落里吓傻的星星…… 这一切,怎么跟他解释?
沈清辞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逃避没用,只能面对。或许,陆寒州的归来,正是破局的关键。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攥着木棍的手,任由木棍 “咚” 地落在地上,发出一点轻响。然后挺直脊背,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就在陆寒州踏上台阶的瞬间,沈清辞伸手,彻底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冰冷的月光涌进来,和房间里的昏光搅在一起,把地上的狼藉照得清清楚楚 —— 王嬷嬷的尸体、那摊刺目的血,还有散落在旁边的剪刀。
陆寒州的脚步在门槛外顿住了。
他的目光先落在沈清辞脸上,冷得像冰,带着陌生的审视;再往下,掠过地上的血渍,落在王嬷嬷的尸体上,眉峰皱得更明显了些;最后越过她的肩,看到角落里缩着的陆沉星 —— 小脸惨白,眼睛里还凝着恐惧,正望着他。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得无法忽视。
陆寒州的脸色在月光下一点点沉下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凝聚了风暴前的平静,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
他没慌,也没立刻质问,只是用那双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缓缓地、带着极强压迫感地,重新落回沈清辞脸上。
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没敢躲闪。她知道,现在只要有一丝心虚,就会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抢在他开口前,用尽量平稳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你回来了。”
这不是问候,更像一种陈述 —— 在绝境里看到援兵(哪怕这援兵身份复杂)时,那种复杂难言的宣告。
陆寒州没接她的话,目光像实质一样锁着她,声音低沉冷冽,不带一丝温度,在这血腥的夜里,敲碎了最后一丝侥幸:“这,是怎么回事?”
问题很简单,却重得像块铁,直指核心。
沈清辞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她不仅要给陆寒州一个合理的解释,还要悄悄把 “萧” 这个关键信息递出去,更要护住身后那个已经受够惊吓的孩子。
她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再抬眼时,眼神里没了慌乱,只剩冷静:“如你看见的,有人想对星星动手。王嬷嬷是来做事的,也是…… 被灭口的。”
顿了顿,她迎着陆寒州骤然变利的目光,补上那个最关键、也最危险的字:“她死前要说是谁指使的,只来得及吐出一个 ——‘萧’。”
话音落下,她没再说话,只是坦然回视着陆寒州,仔细观察他脸上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夜色更沉了,血腥味还在飘。归来的男主人、受惊的幼子、身份存疑的妻子、还有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所有的矛盾、秘密和危险,都在这个寒夜里,挤在了这间破败的房间里。
风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