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描绘着星辰与藤蔓、却给陆沉星以“残缺”之感的灵语族符号副本,成为了他接下来几日研究的核心。
沈清辞默许了他的专注,甚至将父亲陆寒州带回的其他几卷相对简单、看似完整的符号皮卷副本也一并交予他参详比对。她希望儿子能通过这种相对安全的“临摹”与“感悟”,更深入地触碰自身血脉的源头,而非直接面对观星台那令人不安的未知。
陆沉星几乎废寝忘食。他将那“残缺符号”悬挂在书房最显眼处,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和处理信息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对这些古老线条的揣摩中。他不再仅仅是用眼睛去看,更是尝试着用母亲教导的方法,放松心神,以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去“抚摸”那些誊录下来的线条,感受其流转的“气”与内在的“意”。
他发现,那些完整的符号,当他的意念轻轻拂过时,会带来一种或温暖(如代表“守护”的符号)、或清凉(如代表“沟通”的符号)、或沉静(如代表“警示”的符号)的稳定感受。它们像是一个个结构稳定、各司其职的精密部件。
而那个“残缺”的符号则截然不同。当他的意念触及它时,感受到的是一种滞涩、扭曲,甚至在缺失的那一小块区域,隐隐传来一种类似“吸力”的空洞感,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包括他的意念,都拉扯进去,填满那令人不适的虚空。这种感觉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与警惕。
“母亲,”他将自己的感受详细告知沈清辞,“这符号并非简单的破损,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挖去了一部分核心,使其性质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它原本可能确实是‘守护’或‘净化’相关的,但现在,它更像是一个……不稳定的‘漏洞’,或者……‘陷阱’。”
沈清辞听完,面色凝重如水。她结合墨痕查到的、顾家从婆利洲获取“暗红色奇异矿物”的消息,以及观星台可能进行的邪术,一个可怕的推测逐渐成型。
“星星,你的感觉很可能触及了真相。”她沉声道,“顾家或许正是得到了类似这样被篡改、扭曲的古老知识,利用那些充满阴性能量的物资(如墨息香、青礞石、婆利洲矿物),试图在这个被挖空的‘漏洞’上,构建某种邪恶的仪式或造物。他们不是在‘创造’,而是在‘污染’和‘扭曲’现有的力量体系。”
这个推测让陆沉星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顾家所行之事,其危害远超简单的争权夺利,这是在动摇某种更深层次的秩序。
“那我们能否……尝试补全它?或者,找到它原本的样子?”陆沉星心中那股源于血脉的、对“完整”的渴望再次涌现。
沈清辞却缓缓摇头,语气异常严肃:“不可。我们对这符号的完整形态和驱动原理一无所知,贸然尝试补全,无异于盲人摸象,极有可能不仅无法恢复其原貌,反而会加剧其扭曲,甚至……引火烧身,让你的精神被那‘空洞’污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理解它‘如何被破坏’,以及这种破坏可能带来的后果,从而找到克制乃至‘净化’它的方法。”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陆沉星冷静下来。他明白母亲是对的。在力量不足、知识不完备的情况下,妄动未知的领域,是取死之道。
就在陆沉星沉浸于符号研究,沈清辞紧锣密鼓布局海外信息搜集与监控顾家动向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竟从他们一直试图引导的“士林清议”中悄然出现。
这日,一位受陆家间接资助、在士林中以品性高洁、治学严谨着称的老翰林——周夫子,在其主持的文人诗会上,点评近日朝局时,有感而发。他并未直接提及陆家或顾家,而是借古讽今,谈论起史上那些因“不行正道,专务诡奇”而最终身败名裂的权臣,言语间,隐隐指向了某些“搜罗异术、结交方外”的当朝显贵。
这本是清流文人惯常的议论,但周夫子德高望重,其言论影响力非同小可。更重要的是,他在谈论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及了一本前朝孤本笔记中的记载,言及前朝某位酷爱方术的亲王,曾于观星台秘密进行“聚阴纳魄”之邪法,最终引得“天象示警,宫闱不宁”,其封地更是灾异频发。
“观星台”三字一出,顿时在与会士子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结合近日帝都隐约流传的、关于顾家与某些诡异方士往来密切的传言,周夫子这番看似随意的引经据典,如同在干柴堆中投入了一粒火星。
消息很快通过“北雪初晴”的网络传回镇国公府。
沈清辞拿着这份情报,眼中光芒闪烁。这并非她直接授意,完全是周夫子基于自身学识与判断的自发行为,但其效果,却比他们精心策划的舆论引导更为精准和有力!
“星星,你看,”沈清辞将情报递给儿子,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这便是‘势’的力量。我们之前播下的种子(资助士子、传播陆家正面事迹),已在士林中形成了同情我陆家、质疑顾家的氛围。周夫子此举,是这种氛围发酵后的自然产物,它比我们直接去说,更具说服力和杀伤力!”
陆沉星仔细阅读着情报,心中亦是震动。他深刻体会到了母亲所说的“引导”与“凝聚人心”的妙处。真正的力量,有时并不需要亲自挥拳,只需在合适的时机,轻轻推动那早已倾斜的天平。
“母亲,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将‘观星台’与‘顾家行邪术’的暗示,更广泛地传播出去?”陆沉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不,还不够。”沈清辞却摇了摇头,保持着惊人的冷静,“目前这只是捕风捉影的联想,缺乏实证。贸然扩大,若被顾家反咬一口‘构陷’,反而会弄巧成拙。现在火候刚好,让这猜测在士林中小范围流传,引起某些有心人(比如陛下)的注意即可。我们需要的是等待,等待墨痕那边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等待顾家自己按捺不住,露出更大的马脚。”
她看着儿子,借机教导:“星星,你要记住,推动舆论,如同烹小鲜,火候不足则味不达,火候太过则易焦糊。审时度势,把握分寸,至关重要。”
陆沉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母亲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稳妥而富有远见,这让他钦佩不已。
也就在同一天,墨痕那边再次传来消息。对顾家海外资金流向的追踪取得了进展,那几笔巨额资金,除了部分用于维持其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和填补官场打点的窟窿外,有相当一部分,最终流入了一个看似与顾家毫无关联、位于帝都西郊的……大型畜牧场。
一个畜牧场,需要动用如此巨额的、来自神秘婆利洲的资金?这个发现,让观星台的迷雾,似乎又浓郁了几分,也隐隐指向了一个更加令人费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