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霄脱离寂灭之危,生机复苏的消息,如同最温暖的春风,迅速抚平了玄天门最后一丝不安的涟漪。
整个宗门上下,都沉浸在一片由衷的喜悦与期盼之中。
雪霄峰虽然依旧静谧,却不再是令人心碎的沉寂,而是充满了等待的希望。
江灼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凛霄上。
他亲自守在榻前,喂水、擦拭、运转微弱的灵力辅助其消化药力,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他时常对着昏迷的凛霄低声絮语,讲述宗门的变化,法典推行的进展,林凡苏婉等年轻弟子的成长,
甚至是一些琐碎的见闻,仿佛这样就能将外界的生机与活力传递进去,加速他的苏醒。
璃月仙尊在确认凛霄情况稳定后,便再次进入了深层次的调息,恢复此次下界及救治爱徒的巨大消耗。
她偶尔会睁开眼,清冷的目光落在榻边那个执着忙碌的瘦削身影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个凡人少年,以不可思议的坚韧和勇气,为她那性情孤冷的徒儿,撑起了一片不容玷污的天空。
这份情谊,沉重得让她这个见惯了仙界风云的仙尊,都为之动容。
清虚真人则肩负起了稳定宗门大局的重任。
长老议事会高效运转,执法堂与仲裁院秉公执法,各项新政在磨合中不断完善、深入人心。
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又看到了拨云见日的希望,玄天门弟子们的凝聚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种崭新的、基于规则而非个人威权的宗门文化,正在悄然形成。
林凡和苏婉成为了这股新生力量的代表。他们不仅自身修为在充足的资源和明确的目标下精进迅速,
更是在执法堂与灵植堂的实际事务中展现了出色的能力与坚定的理念。
他们时常来看望江灼和凛霄,汇报情况,也带来外界的一些消息。
“江师叔,”林凡这日前来,神色带着几分振奋,
“根据您之前提的‘信息公开’原则,长老议事会决定,将此次事件中玄珏等人的罪证(剔除部分过于血腥细节)、以及宗门近期的各项收支、资源分配明细,定期向全体弟子公示。
此举反响极好,弟子们都说,从未如此清晰地了解过宗门运作,感觉自己是宗门真正的一份子!”
苏婉也补充道:“灵植堂在试行新的贡献积分与资源兑换制度后,弟子们培育灵植、研究新品种的积极性大大提高,
以往一些无人问津的偏门灵植,现在也有人愿意花费积分去钻研了。感觉……大家的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
听着这些汇报,江灼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看到的——一个充满活力、公平公正、每个人都有机会凭借努力实现价值的宗门。
“做得很好。”江灼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然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人,心中感慨,
“记住,法治非一日之功,贵在坚持,难在细节。要时刻警惕旧习惯的回潮,也要防止新的不公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弟子明白!”林凡和苏婉肃然应道。
时间在等待与希望中,又过去了半月。
这一日,江灼像往常一样,为凛霄擦拭手臂,低声讲述着仲裁院刚处理完的一起关于任务奖励分配的纠纷案。
当他讲到仲裁院依据法典细则,驳回了某位长老亲传弟子的不合理要求,维护了普通弟子的正当权益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中那只一直安静躺着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轻动了一下!
江灼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脏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凛霄的脸庞和那只手,生怕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秒,两秒……
在江灼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再次轻轻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了他的掌心。
紧接着,凛霄那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仿佛在抵抗着沉沦的黑暗,挣扎着想要醒来。
“师兄?”江灼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俯下身,靠近凛霄,轻声呼唤,“师兄?你能听到我吗?凛霄!”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凛霄紧闭的眼睑挣扎得更加剧烈,喉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闷哼。
终于,在那漫长而艰难的挣扎后,他那双紧闭了数月之久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初时,那冰蓝色的瞳仁是涣散而迷茫的,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寒,只剩下重伤初醒的虚弱与朦胧。
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将焦距对准了近在咫尺、满脸焦急与狂喜的江灼。
“……阿……灼……?”一个沙哑、干涩、微弱得几乎随风飘散的声音,从他苍白的唇间溢出,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江灼耳边!
醒了!他真的醒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江灼,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回握住凛霄那只试图抬起却无力的手,
眼眶发热,重重点头:“是我!师兄,是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听到江灼带着哭腔的回应,确认不是幻觉,凛霄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丝清明,那冰蓝色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安心。
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对方,却牵动了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别动!别说话!”江灼连忙阻止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喂了他几口温润的灵液,“你伤得很重,道基才刚刚开始修复,需要静养。”
凛霄顺从地没有再试图开口,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江灼身上,那眼神不再冰冷,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深藏其中的、难以化开的担忧与……温柔。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值守的弟子,消息立刻传了下去。
很快,清虚真人、林凡、苏婉,甚至连调息中的璃月仙尊都瞬间出现在了寝殿内。
看到凛霄真的苏醒过来,虽然极度虚弱,但意识清醒,众人皆是激动不已。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清虚真人抹着眼角,声音哽咽。
林凡和苏婉也是面露狂喜,恭敬地行礼:“恭贺师叔祖苏醒!”
璃月仙尊虽未言语,但看着爱徒那双重新焕发出生机的眼眸,一直紧绷的清冷面容,也微不可查地柔和了几分。
她上前一步,玉指轻轻搭在凛霄腕间,再次探查其状况。
“神魂本源已稳固,道基裂痕在还魂草药力下,确有缓慢弥合之象。”她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肯定,
“但亏损太大,修复过程极为漫长,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都需静心调养,不可妄动仙元,更不可与人动手,否则前功尽弃。”
凛霄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灼身上,用眼神传递着询问。
江灼明白他的意思,握紧他的手,轻声将在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告知:
玄珏伏诛,党羽肃清,法典颁布,宗门在新秩序下运转良好,以及……自己前往幽冥鬼域寻药的经过(略去了其中的凶险)。
听着江灼的叙述,凛霄的眼神不断变化,有得知阴谋败露、宗门拨乱反正的冷厉,有听到法典推行、气象一新的欣慰,
更有在听到江灼独闯鬼域时,那冰蓝色眼眸中骤然涌起的后怕与剧烈的心疼!
他反手紧紧抓住江灼的手,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初醒之人。
“……胡闹!”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与担忧。
那幽冥鬼域是何等凶地,他再清楚不过!
江灼却笑了,笑容里带着泪光,也带着无比的坚定:“只要能救你,刀山火海,我也闯得。”
凛霄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那紧紧交握、不愿松开的手。
璃月仙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叹。情之一字,果真莫测。
她这个向来心若冰霜、万物不萦于怀的徒儿,终究是遇到了能融化坚冰的烈阳。
“你既已苏醒,便好好休养。”璃月仙尊开口,打破了这温情而沉默的气氛,“此间事了,吾亦不便久留凡尘。仙界尚有事务待处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仙尊这就要离开了?
凛霄挣扎着想坐起行礼,被璃月仙尊以眼神制止。
“师徒之间,不必拘礼。”她看着凛霄,语气难得地带了一丝属于长辈的嘱托,“经此一劫,望你道心更坚。你选择的这条路,与你选择守护的人……好自为之。”
她又看向江灼,目光深邃:“江灼,霄儿便托付于你了。玄天门……亦望你等能守持本心,莫负今日之局面。”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江灼躬身郑重应道。
璃月仙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最后深深看了凛霄一眼,身形便如同水中月影般,缓缓变淡,最终化作点点清辉,消散在寝殿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仙尊离去,带来一丝怅然,但更多的,是凛霄苏醒带来的巨大喜悦与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凛霄在江灼的悉心照料和宗门资源的倾斜下,恢复的速度虽然缓慢,却稳定而持续。
他无法动用修为,大部分时间仍需静卧,但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已能进行短暂的交谈,处理一些无需动用神念的简单事务。
他听着江灼、清虚、林凡等人汇报宗门情况,对法典的细节提出自己的见解,虽然声音依旧虚弱,但那冷静清晰的思维和洞察力,已然回归。
他成为了玄天门精神上的定海神针,即便不言不语,只是存在着,就足以稳定人心。
而江灼,在确认凛霄情况稳定后,也开始将部分精力重新投入到宗门的治理中。
他与凛霄,一个主外,处理具体事务,推行新政;一个主内,稳定大局,提供决策支持。
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本就该如此。
这一日,阳光正好,江灼推着特制的木轮椅,将凛霄带到雪霄峰崖边,让他晒晒太阳,看看他曾经守护、如今正在新生的宗门。
望着脚下云海翻涌,远处殿宇井然,弟子们或修炼、或执行任务,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凛霄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真正的舒缓笑容。
“阿灼,”他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无比的肯定,“你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江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侧脸,也笑了起来,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
“这条路,还很长。”江灼望着远方,目光坚定,“但有师兄在,有大家在,我相信,玄天门的未来,一定会更好。”
凛霄没有回头,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了江灼推着轮椅的手背上。
掌心相贴,温暖传递。
是的,黑夜已过,曙光已现。前路纵然漫长,但希望在手,同道在侧,又何惧风雨?
玄天门的故事,翻开了充满希望与挑战的新篇章。而江灼与凛霄的命运,也在这变革的洪流中,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