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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灼的“教学”仍在继续,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每一次在“园丁”的规则模拟下展示秩序之力的“高效和谐”,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必须确保自己展示的解决方案,既能引起“园丁”计算逻辑的“兴趣”,又不会过于惊世骇俗,
导致对方判定风险过高而放弃解析,直接执行“深度冻结”。
他发现,“园丁”对那种能够以更低能耗、更高效率实现相同(甚至更优)系统稳定性的方案,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偏好”。
当他的秩序之力将狂暴的Alpha信息素冲击,转化为滋养精神成长的温和涟漪时;
当他的微观结构以更简洁的规则纹路,承受住远超设计负载的空间挤压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解析探针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凝滞”,随之而来的是更细致的数据记录和算法微调。
“方案b-734-881,信息素熵减转化率提升17.3%,系统能耗降低5.8%。优于现有‘安抚剂’模型。”
“结构c-734-442,规则承载效率提升12.1%,结构稳定性未受损。具备潜在应用价值。”
一条条冰冷的评估在规则层面流淌。“园丁”像是最挑剔的工程师,严格评估着江灼展示的每一种秩序应用的可能性。
它们没有赞赏,没有惊叹,只有精确到小数点后数位的效率对比和风险评估。
江灼心中了然。他找到了与这冰冷逻辑对话的方式——用效率说话,用数据证明。
他不再试图去触动对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情感”或“道德”,而是专注于展示秩序之力在“优化系统”方面的巨大潜力。
他甚至开始主动“设计”一些秩序应用方案,针对“园丁”可能感兴趣的领域,
比如“如何更平稳地引导omega发情期,减少社会管理成本”、“如何优化Alpha力量爆发时的控制精度,降低破坏性”等等。
他在将自己,从一个需要被清除的“病毒”,逐渐转变为一个可能具有“实用价值”的技术参考库。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必须不断挖掘秩序道基的深层奥义,并将其与这个Abo世界的规则体系进行艰难的融合与转化。
他的意识在高速运转,加密核心在外部解析和内部推演的双重压力下,
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钢铁,虽然疲惫欲死,却也在缓慢地变得更加凝练、更具韧性。
他偶尔能感受到,那些分散在宇宙各地的、微弱的秩序火种,似乎也因为他这边持续不断的“规则演示”和意志坚守,而变得更加稳定。
它们无法形成网络,却像无数面微小的镜子,反射着他这里散发出的、微弱的秩序辉光,让这光芒在黑暗的宇宙中,显得不再那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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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凛的“二进制篡改”计划,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那条状态回馈信号线稳固得超乎想象,其背后代表的底层规则,是构成这个收容体系的基石之一,几乎不存在逻辑漏洞。
他尝试了数万种不同的规则干扰模式,从能量波纹的细微扰动到信息结构的瞬间伪装,
无一例外,都如同蚍蜉撼树,无法对那个简单的“1”产生任何可观测的影响。
死寂的收容单元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季凛的意识在无数次失败后,几乎要陷入一种永恒的停滞。
他开始怀疑,这是否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是否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困兽犹斗般的自我安慰?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那一刻,一次偶然的、因长时间高度专注而产生的意识“恍惚”,让他对自身新生力量的感知,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试图去“冲击”或“干扰”那条信号线,而是尝试着,将自身那灰蒙蒙的、蕴含星云特质的力量,模拟成与信号线承载的规则近乎完全一致的波动频率。
他不是要对抗,而是要融入,要成为那规则本身的一部分,哪怕只有一瞬。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意味着他将自身的存在本质,短暂地“抵押”给了“园丁”的系统规则。
一旦失败,或者被系统识别为异常,很可能引发比“深度冻结”更可怕的反制——直接被规则同化、抹除。
但他别无选择。
他调动起全部的心神,将意识压缩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量,如同一个最高明的伪造者,试图复制出与那条信号线规则波动完全一致的“赝品”。
这是一个对控制力要求达到变态级别的过程,他必须确保每一个能量微粒的振动,每一个信息单元的编码,都与原版毫无二致。
时间一点点流逝,季凛的意识在极限负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在某个无法用时间衡量的瞬间,他感觉到自身的力量波动,与那条信号线的规则频率,达到了一个无限趋近于完美重叠的状态!
就是现在!
他没有试图去改变那个“1”,而是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举动
——他将自身一丝极其微弱的、蕴含着“异常”与“不确定性”特质的意识印记,
如同最细微的尘埃,附着在了那完美模拟的规则波动之上,随着那周期性的状态回馈信号,一同发送了出去!
他无法篡改信号的内容,但他尝试在信号的“载体”上,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属于原有系统”的印记!
这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在他完成的瞬间,他便立刻切断了模拟,将自身力量重新收敛,恢复成那看似沉寂的状态。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他不知道。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收容单元依旧死寂,能量供给依旧稀薄。
那条状态回馈信号线依旧稳定地发送着代表“一切正常”的“1”。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季凛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锤炼的直觉,却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枚随着信号发送出去的“意识尘埃”,如同投入浩瀚海洋的一颗病毒,它太小,太微不足道,几乎不可能被检测到。
但它存在着,并且携带着他季凛的“异常”特质,融入了“园丁”那庞大系统的底层数据流中。
它可能永远沉寂,可能下一秒就被系统的自检程序发现并清除。
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系统遇到某种特定的、无法理解的“变量”时,这枚“意识尘埃”会像一把被遗忘的钥匙,意外地触碰到某个隐藏的锁孔。
这是一次播种,一次将自身命运寄托于渺茫概率和未来不确定性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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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园丁”的“定向抑制”似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明显的秩序火种已然熄灭,社会运转恢复了“正常”的轨迹。
Alpha们依旧强大而富有侵略性,omega们依旧柔顺而备受觊觎,beta们依旧沉默而构成基石。
生命图谱监测到的“规则扰动”水平,回落到了历史平均值以下。
然而,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
——那个藏匿了异常基因报告副本的beta数据清理员,在深夜无人时,会偷偷打开那份文件,
看着那些违背常识的数据,内心充满了困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开始利用工作之便,悄悄检索数据库中其他类似的“异常”案例。
——那个不再画画的omega小姐,发现自己开始对某些古老的非Abo时代哲学思想产生了兴趣。
她通过加密渠道,购买了一些被列为“非推荐读物”的书籍,在夜深人静时偷偷阅读。
那些关于个体自由与意志的论述,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个矿星上,虽然公开抗议不再,但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氛围在矿工中蔓延。
他们用精确到秒的“按规定操作”,来对抗监工不合理的要求,用一种沉默而有序的方式,表达着不满。
这些变化,分散、隐蔽、非协同,如同人体内散落的癌细胞,单个微不足道,
但其存在的本身,就意味着健康体系出现了无法根除的“异质”。
更重要的是,在联邦最高科学院,一个负责定期审核“生命图谱运行日志”的、权限极高的、但通常只是走形式的委员会,
其自动化分析程序,在处理海量的底层系统日志时,标记出了一条极其短暂的、来自某个高保密区域的、状态回馈信号的“载体波动异常”。
该异常幅度极小,持续时间极短,且未对系统运行产生任何影响,按照程序设定,本应被归类为“随机粒子干扰导致的瞬时误差”并自动忽略。
但巧合的是,就在同一时段,该委员会的主席,一位德高望重、却对现有Abo体系某些固有缺陷心存疑虑的老年beta科学家,正在手动抽检一些历史数据。
那条被自动程序忽略的、关于“载体波动异常”的简短记录,恰好因为其来源区域(高保密收容单元)的特殊性,引起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注意。
他随手给这条记录添加了一个“??”的备注,并未深究,便继续处理其他事务。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备注,在一个浩瀚的数据库里,连浪花都算不上。
但在江灼持续展示“秩序优化方案”吸引主要算力,在季凛冒险播下“意识尘埃”引发微小扰动,
在无数个体于沉默中做出微小抉择的背景下,这个来自系统高层的、微不足道的“??”,
却像第一块被抽动的多米诺骨牌,虽然尚未倒下,却已然处于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
冰封的逻辑依旧统治着一切。
但冰层之下,由无数微小变量汇聚而成的暗流,其流速正在难以察觉地……
加快。
(第九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