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潮湿。金属的触感。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我躺在一个冰冷的、类似手术台的金属平面上。手腕和脚踝被坚固的金属箍牢牢固定着。头顶是刺眼的、无影灯般的惨白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几乎盖过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感——那是“心脏”的味道,虽然微弱,但仍存在。
我试图挣扎,但浑身酸软无力,像是被注射了强效的肌肉松弛剂。连转动脖子都异常困难。
我这是在……项目部的基地?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回来:河床的吞噬、幽蓝的心脏、撞门声、脑后的重击、那双登山靴、那个电子合成音……
“他”的嘲弄……
恐慌开始蔓延,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还活着,这说明我还有价值。
我努力偏过头,观察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是光滑的、毫无缝隙的银白色金属板,仿佛整个房间是从一块金属里掏出来的。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严丝合缝的暗门。
除了我躺着的这张“手术台”,旁边还有几个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我无法理解的、闪着指示灯的精巧仪器,一些仪器的末端连着针头、电极片和感应器。
我的右手被单独固定在一个小平台上,厚厚的绷带已经被拆除。掌心的那个烙印暴露在灯光下,那些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深邃,中心的漩涡仿佛在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意。
门发出轻微的泄气声,滑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熨帖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制服,身材高瘦,年龄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水,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只有一种科学家观察稀有样本般的专注和审视。
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平板,上面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
“你比预估的苏醒时间早了百分之十七。看来‘锚点’的活性确实远超预期。”他开口了,声音正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个带着电子合成般怪异腔调的声音,原来并非通过设备发出,而是他本来的嗓音就如此冰冷平滑,缺乏顿挫。
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他并不在意我的目光,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我右手的烙印上,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痴迷的光彩。
“美妙的共生……或者说,寄生。”他伸出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悬停在烙印上方,似乎想触摸又强行克制住,“现实与非现实维度的交互界面,竟然能以如此稳定的生物形态存在……嘎玛那个老顽固,至死都不肯分享的关键秘密,竟然在你身上得到了体现。”
他认识嘎玛老爹?而且语气中毫无尊重,只有对知识的掠夺欲。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干什么?”他微微歪头,仿佛我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们在‘测绘’,在‘引导’,在‘建设未来’。”
他用平板电脑对着我的烙印扫描了一下,屏幕上的数据飞快滚动。
“‘雪线’正在上升,先生。这不是比喻,这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全球性的物理现实重构过程。旧的规则正在软化,新的规则正在诞生。”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描述一个天气现象,“我们‘基金会’的目的,并非阻止这一进程——那是徒劳的。我们的目的是理解它,测量它,并最终……引导它,让它为人类的新纪元服务,而不是带来无序的毁灭。”
“用那些东西?用水狱里的怪物?”我感到一阵荒谬和恶寒。
“能量没有正邪之分,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之分。”他冷漠地回答,“河床下的存在,只是另一种形态的生命和能量源。它们渴望来到我们的现实,我们可以提供‘通道’,但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而你——”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你是意外的产物,但也是极具价值的钥匙。你强行关闭了一个次级节点,却让自身成为了一个更优秀的、可移动的‘接口’。你手心的这个印记,能更精准地感应甚至微调两个维度的波动。我们需要你的数据,需要你的‘感受’,来完善我们的模型。”
他点了点平板:“比如现在,你很愤怒,也很恐惧。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正在让你的烙印活性显着升高,它与维度夹缝的共振增强了百分之三点四。非常有趣。”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
“那个心脏……”我咬牙问道。
“一个粗陋但有效的‘信标’。”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利用某个‘捐献者’残留的生物组织,放大并稳定特定的维度频率,像灯塔一样引导那些迷途的‘能量’……或者你所说的‘怪物’。没有你的‘锚点’精准,但贵在可批量生产和部署。”
批量生产?他们到底在多少地方设置了这种东西?
“老……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我几乎不敢问出这个问题。
白大褂男人操作了一下平板,调出一个监控画面——画面中,老三被关在一个类似的金属房间里,双手被特制的手铐铐在身后,脸上有淤青,但眼神依旧凶狠锐利,正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墙壁,试图寻找弱点。
他还活着!我心中猛地一松。
“一个麻烦的、受过传统训练的本地人。他的血液里有些古老的、令人不快的‘保护性’抗体,干扰我们的设备。但他暂时还有用,可以作为观察‘锚点’与普通人互动的对照组。”
对照组?这些疯子!
就在这时,整个房间突然响起一阵低沉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灯光开始旋转闪烁!
白大褂男人眉头一皱,看向平板:“嗯?能源区段出现异常波动?频率……不对!这不是我们的信号!”
他突然猛地看向我,或者说,看向我的右手!
我掌心的烙印,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迸发出冰冷的黑芒!那些纹路像活过来的黑色荆棘般凸起蠕动!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充满毁灭和贪婪意味的冰冷意念,如同海啸般从中爆发出来,瞬间淹没我的意识!
“饥饿!!!”
这不是“他”的声音!这是……更深沉的、更本源的、来自水狱最底层的咆哮!
与此同时,房间的金属墙壁上,那些光滑无缝的表面,开始凭空凝结出黑色的、如同镜面般的冰霜!冰霜中,无数苍白的手臂和扭曲的面孔疯狂地试图向外挤出!
“不可能!屏蔽场是完整的!”白大褂男人第一次露出了惊容,他快速操作平板,“维度压力急剧升高!有东西在强行穿透!是利用了‘锚点’作为跳板?!快!注射镇静剂!最高剂量!”
但已经晚了。
固定我右手的金属箍,在烙印散发的极致寒意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脆响,瞬间布满了裂痕!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