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地下坠。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被撕碎的痛苦依旧残留,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虚脱般的空无。那场发生在维度深处的、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碰撞,其余波似乎仍在扰动这片死寂的黑暗,但我已被抛离了风暴中心,坠向未知的深渊。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沦,与这片黑暗再无分别时,下坠感骤然停止。
不是撞上了什么实物,而是仿佛落入了一片……相对 温和 的区域?
周围的黑暗依旧浓稠,但那无处不在的、试图同化分解我的极致寒冷和庞大意志的压力,似乎减弱了。就像从狂暴的海面,沉入了一处相对平静的深海海沟。
这里……不一样。
我残存的意识本能地“环顾”四周。
依旧是黑暗,但黑暗中,似乎漂浮着一些……别的东西。
不是那些绝望的低语意识碎片,也不是那个庞大存在冰冷的力量。而是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秩序残留的……结构 ?
它们巨大无比,轮廓模糊,如同蛰伏在深海中的远古巨兽残骸。我感知到断裂的拱廊、倾颓的巨柱、破碎的穹顶……所有这些都并非由我所知的任何物质构成,而是由某种凝固的、失去活性的能量脉络或规则碎片构成,散发着微弱到极致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余烬之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门后维度的“废墟”?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右手的烙印,那几乎彻底黯淡的烙印,在这里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不再颤抖,而是传来一种奇异的、带着些许“共鸣”的平静感。仿佛回到了某个类似的地方?
我尝试着,向着最近一处巨大的、类似断裂拱门的结构“飘”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悲凉。这些结构并非自然形成,它们带着明显的、智慧创造的痕迹,但其设计和目的完全超乎我的理解。它们曾经似乎构成某个无比宏伟的整体,但如今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残骸,寂静地漂浮在永恒的黑暗中。
当我“穿过”那道断裂的拱门时,一些极其模糊的、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接收的“信息碎片”,如同尘埃般附着上了我的意识。
……星光……导航……错误……
……引擎……过载……撕裂……
……家园……回不去了……
……启动……最终协议……“方舟”……
……沉睡……等待……黎明……
……警告……能量泄漏……同化……开始……
……我们……变成了……它们……
方舟?家园?引擎?
这些词语让我震惊。难道这些废墟,是某个试图穿越维度、却不幸坠毁于此的……造物?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宇宙?
是他们的“引擎”过载撕裂了维度,意外创造了这个“门”?还是他们试图通过这里逃离什么,最终却全军覆没,被这里的寒冷和虚无所同化?
那些低语中提到的“同化开始”……难道这个维度原本并非如此寒冷和死寂?是这些外来者的灾难,某种能量泄漏,或者他们自身的某种“最终协议”,导致了这里的异变,诞生了那个吞噬一切的冰冷存在?
这个猜想让我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谓的“雪线上升”,现实被侵蚀,并非某个原生邪恶存在的主动入侵,而更像是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可怕的 环境污染或能量感染的扩散?那个庞大的意志,或许最初只是这场灾难衍生出的、没有理智的自然现象(或者被困者集体绝望的产物),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拥有了朦胧的意识和吞噬的本能?
而基金会和守钥人,一个试图利用这污染,一个试图修补被污染侵蚀的现实,却可能都搞错了真正的对象和根源?
就在我沉浸在这惊人的猜测中时,右手的烙印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但清晰的牵引感!
不是指向来路,也不是指向那个庞大的存在,而是指向这片废墟的更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我顺着牵引感,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废墟残骸中穿行。
周围越来越密集,保存似乎也相对更“完整”一些。我甚至看到了一些巨大舱室的内壁,上面覆盖着无法解读的文字和符号体系。
牵引感越来越强。
最终,我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漂浮着一块特别巨大的、类似舰桥或控制中心的残骸。其中心,有一个半嵌入破碎墙壁的、造型奇特的装置。
那装置由一种暗金色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表面布满了比周围结构更加复杂精密的能量回路。虽然大部分已经黯淡破损,但其核心处,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稳定的乳白色光芒在坚持闪烁着,如同黑夜中最后一颗星辰。
而我的烙印,正与那点乳白色的光芒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牵引感就来源于此!
我缓缓“靠近”那个装置。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与这个维度格格不入的、温暖的、带着某种“守护”和“维持”意味的力量。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无尽的寒冷和黑暗。
那点乳白色的光芒,似乎是一种……能量核心?或者……信息存储器?
当我将意识集中,尝试去触碰那点光芒时——
嗡……
一段比之前清晰得多、但也更加破碎的信息流,涌入我的意识。不再是悲伤的低语,而更像是一段自动播放的、最后的日志记录 。
“……‘方舟’第七扇区……能量核心严重受损……无法维持‘摇篮’屏障……”
“……同化进程已不可逆……百分之九十七乘员意识已沉入‘静滞之海’……”
……启动最终避难协议……将剩余纯净能量及文明火种封入‘起源之种’……”
……希望……后来者……能发现……警告……切勿……重蹈……覆辙……”
……坐标……已锁定……最近……适宜……位面……”
……发射……”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但那点乳白色的光芒,却猛地亮了一下,随即脱离那个装置,缓缓漂浮到我的面前。
它是一颗只有拳头大小、光滑温润的乳白色光球。内部仿佛有星云在旋转,蕴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起源之种”?文明火种?
难道这个装置,在灾难最后关头,将这片废墟文明最后的一点“纯净”的东西发射了出去?发射向了……“最近适宜位面”?
那会是…… 地球 吗?
河床下的刻字石板?那些无法解读的工整藏文?它们是否就是这“起源之种”带来的、另一个文明的残留痕迹?它们文字朝下,是否并非镇压,而是某种…… 保护或封印,防止其中的力量或信息泄漏,以免再次引来灾难?
而基金会找到的“锁芯”……会不会就是……另一个“方舟”的残骸,或者……是某个试图模仿“起源之种”而制造的、拙劣的仿制品?所以他们才无法完全掌控,甚至引发了更大的灾难?
无数的谜团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却更加惊人的方向。
那颗“起源之种”悬浮在我面前,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似乎在对我的烙印表示亲近和认可。
它是我离开这里的希望吗?
就在我试图用意识去接触它时——
远方的黑暗中,那场惊天动地的碰撞似乎分出了暂时的结果。
一股冰冷愤怒到极点的意志,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了席卷整个维度的咆哮,猛地将守钥人的光影投影逼退了金色裂缝!
裂缝剧烈摇晃,开始不稳定地收缩!
而那庞大的意志,在逼退外敌之后,立刻再次锁定了我!它显然感知到了“起源之种”的存在,并且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贪婪和忌惮 !
恐怖的压力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比之前更加狂暴!
它想要这颗种子!
我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是带着这颗可能是唯一希望和答案的“起源之种”尝试逃离?还是留下来,冒着被彻底吞噬的风险,试图寻找更多线索?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地用意识包裹住那颗乳白色的光球,同时,将右手中那残存的、与现实连接的烙印力量,不顾一切地点燃,作为信标,射向那正在闭合的金色裂缝!
“带我离开这里!!!”我向着裂缝另一端,发出无声的呐喊,无论那是守钥人还是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那庞大的、冰冷的黑暗触须,如同滔天巨浪,向我和我手中的光球拍来!
金色的裂缝在我眼前猛地闭合!
最后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抓住了我燃烧的烙印信标,将我猛地向外拉去!
而那股冰冷的黑暗巨浪,也重重地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