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冰霜守卫沉重的脚步踏碎,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流淌,充满了窒息般的压迫感。前后通道都被那些幽蓝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巨影彻底堵死,它们手中凝聚的冰晶长戟,如同死亡的延伸,冰冷地折射着能源管道因过载而刚刚亮起的、不祥的危险红光,将我们三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映照得如同将死之人。
扎西和老三背靠着我,构成一个脆弱的三角防御阵型,面对潮水般永无止境涌来的守卫,他们的眼神虽然决绝如磐石,但那深处难以掩饰的绝望,却像渗入骨髓的寒气,无法驱散。数量太多了,防御太强了,冰戟挥动间带起的不是风,而是能冻结灵魂的低温力场,这根本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毫无胜算的战斗。
“大哥!快啊!顶不住了!”老三用那根粗壮的金属管再次格开一柄直刺我后心的冰戟,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管身,他嘶声吼道,声音里带着破音的沙哑和濒临极限的颤抖。
我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全部的心神,乃至每一缕感知,都强行沉入了体内那片正在上演天地倾覆的混乱战场。右臂的烙印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疼痛源,它变成了一个行将爆裂的异界熔炉,皮肤下的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暗沉的光芒。城市核心碎片强行灌输进来的、带着绝对秩序与冰冷的“排斥”规则,像一条狂暴的冰河在我经脉中横冲直撞;我自身那丝得自“方舟”的、微弱却韧性十足的温和力量,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拼命维系着最后一点意识清明;而铜镜中蕴含的、古老而苍凉的“拒绝”意志,则像沉睡的火山终于苏醒,带着湮灭一切的沉寂气息。
引导?不,这绝非引导。这是最粗暴、最疯狂的“搅拌”!是将水火不容的极端之力,用我脆弱的身躯作为坩埚,进行一场赌上一切的混合。我的意识,就是那根投入沸腾油锅的火柴,是点燃这个即将爆炸的宇宙火药桶的唯一引信。
剧痛早已超越了人类感官的极限,变成了一种弥漫性的、麻木的、仿佛灵魂正被从肉体上一点点剥离下来的解体感。我能“听”到右臂烙印的裂纹在能量冲刷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如同冰川崩裂的前兆;能“看”到体内原本运行能量的经脉,在这三股巨力的撕扯下,如同不堪重负的琴弦,寸寸断裂,能量失去管束,在血肉中肆虐、湮灭。
但在这极致的毁灭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狂暴的“共鸣” ,正以我为中心,强行建立起来!它不再仅仅局限于我的身体,而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疯狂扩散,蛮横地连接上了周围那些粗大的、正传来能量奔涌轰鸣声的地热管道,甚至更深远地,触及到了整座冰封之城地下那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古老能量脉络!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人,而是变成了一个节点,一个即将过载、即将引爆整个城市能源系统的故障核心!
“以我为引……以城为基……拒斥外邪……归于寂静!”一段残缺的、不知来源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咒文般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闪过我近乎混沌的脑海。这或许是城市信息流最后的残留,或许是我濒死前意识与城市共鸣产生的幻觉,但在此刻,它成了我唯一的指引。
没有退路了!
我将那团勉强维持着脆弱平衡的、混合了黑(烙印本源)、白(城市核心)、灰(铜镜意志)三色的、极不稳定的毁灭性能量团,不再试图去控制、去疏导,而是像举起一颗沉重无比、即将自爆的恒星内核,用尽我存在的一切——意志、生命、乃至灵魂的残片——狠狠地、决绝地“推”向了最近的那根正发出不堪重负咆哮的粗大地热管道!
“就是现在!趴下!!”我用挤碎了喉骨般的力气,发出了生命中可能是最后一声嘶喊!
扎西和老三,对我抱有绝对信任的伙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猛地向前扑倒在地,将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地面,用双臂紧紧护住了最脆弱的头部!
几乎在同一时间——
我右臂的烙印,那个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混乱与希望的焦点,终于抵达了临界点!它爆发出刺目的、无法用任何颜色准确描述的诡异强光!黑、白、灰三色能量不再是混合,而是疯狂地交织、旋转、撕裂,如同一颗畸变的、缩小版的原初奇点,在这幽暗绝望的通道中悍然诞生!
光与暗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紧接着——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这声音并非仅仅通过空气传播,它直接震荡灵魂,撼动存在的基础!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没有炽热的火焰和四射的破片。这是一种 规则层面的剧烈排斥和共振崩塌!
以我手掌与管道接触的那一点为绝对圆心,一股无形的、却足以扭曲光线和空间的透明冲击波,呈完美的球形,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猛然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最近的、挥舞着冰戟即将触及我们的冰霜守卫。它们那足以抵挡子弹和能量武器的、坚不可摧的冰晶身躯,在这股专门针对“异质存在”和“无序能量”的、源自世界底层逻辑的排斥波面前,如同被投入恒星核心的雪花,连“融化”的过程都没有,瞬间汽化!连同它们核心那点幽蓝的火焰,一同被彻底抹除,没有留下一丝残渣,仿佛从未存在过!
冲击波毫不停歇,如同死神无声的叹息,继续向前蔓延!
通道前后,更多的冰霜守卫,如同被一面无形的、绝对无法抗拒的墙壁正面撞击,它们坚固的身躯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碎裂,分解为最精纯的、失去了活性的寒冰能量粒子,然后在这股沛然莫御的排斥力下,被彻底湮灭,消散在扭曲的空气中,通道为之一空!
与此同时,通道本身也遭受了毁灭性打击。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墙壁和裸露的金属结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濒临解体的呻吟,大面积地龟裂、崩塌!冰块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但诡异的是,那股毁灭性的冲击波似乎具备某种初级的、基于我潜意识的识别能力——在掠过死死趴在地上的扎西和老三时,只是让他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灵魂仿佛要被甩出躯壳般的剧烈震荡,并未对他们物质性的身体造成实质伤害。在最后的关头,我的意志下意识地将他们“标记”为了非排斥目标,在这无差别的毁灭风暴中,为他们撑起了一小片安全的孤岛。
而爆炸(如果那能称之为爆炸的话)的核心,我所在的位置,反而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绝对平静的真空区。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物质、所有的声音,都在那股向外爆发的排斥力下被推开了,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风暴眼中心那根即将折断的旗杆。右臂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和生机,无力地低垂着,其上的烙印光芒如同燃尽的余烬,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变得如同完全烧焦的枯木,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的焦黑裂纹。
我站着,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像一个被掏空的人偶。视野被一片粘稠的血红覆盖,耳边是持续不断、穿透一切的高频耳鸣,如同亿万只毒蜂在颅内振翅。
世界在疯狂旋转,在崩塌,在离我远去。
“大哥!”
“撑住!”
模糊中,感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满身的冰屑和尘土,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用力扶住了我即将如同断线木偶般倒下的身体。他们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震动的玻璃。
通道内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巢穴。威胁巨大的冰霜守卫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的、正在快速融化的晶莹冰屑和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多处能源管道破裂,喷射出灼热的高压蒸汽和失控的、如同闪电般的能量流光,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但幸运的是,连接主能源的总闸似乎没有被完全破坏,城市的能量供应虽然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暗,却仍在断断续续地继续,没有立刻引发连锁崩溃。
我们……活下来了。用我几乎彻底报废的右臂和耗去的半条命为代价,在这绝境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血路。
“能源……核心……”我虚弱地、几乎只是用气音吐出几个字,目光艰难地越过同伴的肩膀,望向控制中枢的方向。刚才那场自杀式的共鸣爆炸,其产生的能量波纹,应该已经如同重锤,为那块作为最终武器核心的水晶碎片,充入了足够的,尽管是狂暴而不稳定的能量。
扎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凝重和后怕,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老三,扶好他!我们去拿碎片,必须快!”
我们三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踏过满地的狼藉,沿着因爆炸而崩塌过半、不时还有碎块落下的危险通道,艰难地返回那片刚刚经历了能量风暴的控制中枢。
中枢内同样一片混乱,仿佛被飓风洗礼过。几个主控制台冒着袅袅黑烟,屏幕碎裂,电火花不时噼啪闪现。但房间中央那个孤立的圆柱形容器,此刻却异常明亮!里面的水晶碎片不再是之前温润的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令人不敢直视的白炽化光芒,仿佛内部禁锢着一颗微缩的太阳!强大的能量在其中奔流涌动,使得碎片本身都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彻底爆炸!
它充能过度了!远远超出了安全阈值!但反过来想,这也意味着,它此刻蕴含的能量等级,或许已经达到了甚至超越了执行“排斥场”计划所需要的临界点!危险与希望,在这一刻诡异并存。
扎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戴上特制的、厚实的绝缘皮手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婴儿,缓缓地将那块灼热得仿佛刚从锻炉中取出的水晶碎片,从能量沸腾的圆柱体中取了出来。碎片一离开稳定容器的束缚,表面的白炽光芒稍微内敛,但依旧像一颗拥有生命的心脏般,在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和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如同雷霆在云层中酝酿的强大能量悸动。
“拿到了……”扎西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他将这最后的希望,用厚厚的、经过处理的隔热布仔细包裹好,然后转过身,郑重地、如同交付某种神圣使命般,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伸出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颤抖不止的左手(右臂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如同一段悬挂在肩头的焦木),接过了这关系着无数人命运、也沉重得几乎让我无法握住的“炸弹”。碎片隔着厚厚的布料,依然传来滚烫的触感和那股仿佛能撕裂空间的能量波动。
现在,我们有了这颗威力可能远超预期的“炸弹”。但我们面临的下一个,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是:如何活着离开这座因为能源系统极度不稳定而随时可能彻底崩溃、坍塌的冰封之城?如何穿越外面那片被“饥渴”的黑暗力量彻底笼罩、危机四伏的广袤荒原?最终,如何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锁孔”基地下的那道致命裂缝,去完成这最后一击?
我看着手中这团被厚布包裹着、却依然无法完全掩饰其毁灭性光芒的不稳定希望之源,又看了看身边虽然伤痕累累、衣衫褴褛,但眼神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同伴。
路,还很长。黑暗依旧浓重,前路遍布荆棘。
但至少,在这片无尽的绝望深渊里,我们用自己的血肉和意志,点燃了第一簇,也是唯一一簇,可能驱散黑暗、带来终结的微弱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