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的身影融入后院黑暗后,偏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盆里跳跃的火光,将药材的阴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浓郁的药香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几乎要堵塞人的呼吸。
老三靠在简易床铺上,陈老大夫的银针暂时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心神,但精神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感知力如同受伤的触角,在房间内小心翼翼地探索。
那股隐藏在药香下的、冰冷的、非自然的味道,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它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尤其浓烈地萦绕在他自己,以及扎西之前坐过的位置附近!就像是……某种专门喷洒在他们身上的东西!
“林晓……”老三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游丝,“你……闻到我身上,或者扎西之前坐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除了药味……”
林晓闻言,立刻凑近老三,仔细嗅了嗅,又走到扎西之前靠坐的墙边。她皱了皱眉,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一点很奇怪的味道,很淡,有点像……有点像医院消毒水,但又混了点说不出的化学品味道。刚才人多,药味又重,没太注意。”
老三的心沉了下去。他的猜测被证实了!这不是巧合!陈老大夫,或者通过陈老大夫之手,有人在他们身上留下了追踪的印记!
无尽的虚无中,星锚的意识碎片在痛苦的漩涡里载沉载浮。他感觉不到具体的方位和细节,却能清晰地“听”到那代表老三生命烛火的微光,正被一层不祥的、带着精密恶意的“网”缓缓罩住。这“网”的气息与纯粹吞噬的“虚无”不同,更接近……他曾接触过的基金会那种将一切都视为实验品的冰冷秩序。一股强烈的、催促“离开”与“警惕伪装”的意念,混合着自身被束缚的焦躁,再次冲击着老三模糊的感知边界。
几乎在星锚意念传来的同时,老三猛地睁大眼睛!不是陈老大夫本人有问题,就是他被人利用了!这间医馆,这个看似安全的避风港,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基金会算准了他们受伤后需要医治,算准了林晓会信任陈老大夫!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老三用尽力气,试图撑起身体,但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他又跌坐回去,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林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煞白:“可你的身体……扎西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被踩动的细响!不是扎西!扎西的行动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紧接着,是扎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以及几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和利器破风的声音!显然,扎西在外面与人交上了手,而且对方不止一人!
“他们来了!”林晓惊恐地看向房门。
老三眼神一凛,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抬手,将陈老大夫刺在他穴位上的银针尽数拔下!一股逆血上涌,他“哇”地吐出一口淤血,脸色更加惨白,但那股强行被银针压制的、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力量,也短暂地回流了一部分!
“扶我起来!”老三对林晓吼道,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晓不敢怠慢,连忙搀扶起老三。老三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落在墙角一堆备用药材和几个空着的、厚实的陶制药罐上。
“把……把那个最大的药罐清空!”老三急促地吩咐,同时自己挣扎着走到炭盆边,用脚将燃烧的炭火拨散,减弱光亮。
林晓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清空那个半人高的药罐,疑惑地看向老三。
老三没有解释,他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精神力不再用于感知,而是全部凝聚起来,作用在那个空药罐上!他要做一个极其精细且冒险的操作——短暂地扭曲药罐内部的空间感和声波传递,制造一个简易的“声学迷彩”!
这对他目前的状态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但他成功了!药罐内部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进去!蜷缩起来,无论如何不要出声!”老三将林晓推进药罐,又艰难地将那个沉重的盖子虚掩上,只留一道极细的缝隙透气。
几乎在盖子合上的瞬间,偏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防毒面具的基金会“清道夫”队员冲了进来,手中的武器瞬间指向屋内!他们的目光快速扫过空无一人的床铺、散落的银针、以及墙角那个微微晃动了一下的巨大药罐。
“报告,偏房发现异常,目标不见踪影,发现遗留物品和……一个可疑容器。”一名队员对着通讯器快速汇报。
另一名队员则谨慎地举枪靠近那个药罐。就在他伸手准备揭开盖子的瞬间——
“砰!”
后院传来一声清晰的枪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是扎西!他显然在困境中找到了机会,制造了混乱!
两名队员的动作一顿,注意力被后院的动静吸引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间,依靠在门边阴影里、竭力收敛气息的老三,猛地将旁边一个装着药渣的竹筐踢翻!
“哗啦!”药渣撒了一地。
两名队员立刻调转枪口,对准声音来源!当他们看清只是翻倒的竹筐和空荡荡的阴影时,立刻意识到上当了!再回头,只见那药罐的盖子似乎动了一下!
“在罐子里!”一名队员厉声喝道,再次伸手去抓罐盖。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罐盖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嗖——啪!”
一枚细小的、带着尾焰的信号棒从不远处的屋顶射入夜空,发出了刺眼的红色光芒!同时,医馆前厅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打砸声和几声刻意压制的惨叫!
是陈老大夫的声音!还有……其他陌生人的呼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名“清道夫”队员措手不及!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秘密抓捕,如今行踪彻底暴露,还牵扯到了平民(陈老大夫)?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信号?”队员惊疑不定。
“别管!先抓住罐子里的目标!”另一名队员较为果断,再次伸手。
但这一次,他的手刚碰到冰冷的陶罐,一股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精神冲击猛地刺入他的脑海!虽然强度远不如前,却让他动作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
是老三!他躲在门后阴影里,用最后的精神力发起了干扰!
虽然只是让那名队员停顿了不到半秒,但对于早已蓄势待发的扎西来说,已经足够!
如同鬼魅般,扎西的身影从破碎的后窗翻了进来!他浑身浴血,左臂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但眼神却如同雪原上的孤狼,冰冷而疯狂!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匕首,而是一根不知从哪里夺来的、带着尖刺的短铁棍!
“噗!噗!”
两声闷响,快如闪电!铁棍精准地砸在两名队员持枪的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两名队员惨叫着,武器脱手落地!
扎西没有丝毫停留,铁棍横扫,击打在他们的膝关节后侧,两人应声跪地。他看也不看,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老三,低吼道:“走!前厅乱了,从前面冲出去!”
他冲到墙角,一脚踢开药罐盖子,将惊魂未定的林晓拉了出来。
“陈伯伯他……”林晓看向前厅方向,那里传来的打斗声更加激烈。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么他跟我们是一伙的,要么他就是诱饵!现在都是麻烦!”扎西语气急促,搀扶着老三,护着林晓,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偏房,穿过连接前后院的小门,冲入了混乱的前厅。
前厅已是一片狼藉,药柜倾倒,药材撒得到处都是。陈老大夫瘫坐在墙角,额头流血,神色惊惶,几个穿着普通市民衣服、但动作狠辣的人正在与另外两名“清道夫”队员缠斗!这些突然出现的“市民”,身份不明,但目标似乎也是基金会的人?
扎西来不及细想,趁着这混乱的场面,一脚踹开医馆大门,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古城的夜色之中,再次开始了逃亡。
他们身后,回春堂内的混乱仍在继续。而那名被扎西打碎手腕的“清道夫”队员,忍着剧痛,按下了通讯器:“目标再次逃脱……有第三方势力介入,身份不明……他们身上……‘信标’仍在生效……”
夜色浓郁,危机四伏。那隐藏在药香之下的追踪信标,如同附骨之疽,依旧指引着猎手的方向。而突然出现的第三方势力,更是让本就浑浊的水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