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韫闻言,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她面上仍维持着平和的笑意,心中却已波澜起伏——这简直是天赐的机缘。阿拉杜所求的耐旱抗高温作物,恰恰是她所辖太州近年来着力培育的优势品种。太州地处内陆,气候干热,农人近几年摸索,早已培育出数种极为耐旱的粟、麦与豆类,若能引至南洋,不仅可解对方燃眉之急,更能为太州打开一条前所未有的跨海商路。
“阿拉杜先生,这或许正是天意。”阿韫语气温和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所需的种子,我或许能提供。不只如此,我更能为你寻一处绝佳的试种之地,那里的农人精通与干旱共处的智慧。你可愿前往,一面传授这些种子的习性,一面学习当地的种植技艺?这将是真正的互通有无。”
阿拉杜脸上瞬间绽放出极度渴望的光芒,随即又被现实的忧虑笼罩:“我……我非常愿意!可是,我的随从璞缇,他病得厉害,我绝不能抛下他……”
“无妨。”阿韫从容接话,语气笃定,“我略通医理,可否让我先去看看璞缇?若他病情得以控制,你可安心与我同往?届时,你的随从亦可随行调养。”
阿拉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竟能解他语言之困、种子之需,如今连他最深重的忧虑也一并承接。他激动地再次握住阿韫的手,碧蓝的眼眸中满是感激与希望:“若能如此,您便是真神派来的使者!我带您去,这就带您去!”
阿杜拉急忙引着阿韫主仆二人来到“赛北客栈”。阿韫抬头看了眼那混搭着边塞粗犷与异域风情的匾额,唇角微勾,此地的确有趣。踏入房中,只见榻上躺着一位面色潮红的俊朗青年,虽病容憔悴,眉宇间却隐有贵气。阿韫静心诊脉,片刻后心中了然。她想起昔年随师尊游历,曾遇南洋医者,深知其地之人体质与中原大异,肠胃素弱,难克北地肥甘厚味。先前郎中按中原虚症温补,无异于火上浇油。
见青年目光闪烁,言辞含糊,阿韫直接用南洋语温言道:“疾不能忌讳医,小恙拖延,亦能酿成大患。” 青年闻言,浑身一震,惊诧地望向她,终于卸下心防,微微点头。阿韫遂命笙子取来纸笔,开下一剂清热化湿、调和脾胃的方子。笙子唤来店小二,将一锭雪花银并药方递过,小二掂量着银钱,满脸堆笑地快步去了。
阿杜拉见阿韫切中病源,言辞确凿,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激动之下,竟脱口说出实情:“多谢您!只要璞缇少爷能安然无恙,我便再无牵挂!” 原来,这卧病的“随从”并非旁人,正是南洋国的太子璞缇。南洋国君为砺炼继承人,定下严规:诸子中唯有力解民生疾苦者,方有资格承袭大统。南洋虽瓜果丰饶,但百姓普遍体弱力小,更因海运艰难、鲜果易腐,难以通过贸易强盛国力。这“百年难题”如同王座前的最后试炼,太子璞缇才不得不隐瞒身份,以司长随从之名,远渡重洋,寻求破局之道。
阿韫心中霎时雪亮,先前与阿拉杜(阿杜拉)商议的种子交换,其意义已远超简单的农耕互助。若能借此契机,不仅将太州的耐旱作物引入南洋,更将中原的仓储、运输乃至贸易制度潜移默化地带去,助这位潜龙在渊的太子殿下建功立业,那么,今日这塞北客栈中的缘分,来日或可结成跨越沧海的坚实盟约。她看向阿拉杜,眼神清亮而坚定:“先生放心,璞缇公子之疾,我有把握。待他病情稳定,我们之前的约定,或许可以谈得更深、更远了。”
阿韫与阿拉杜约定好后续事宜,便带着笙子告辞。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她正思忖着派笙子护送南洋太子一行前往太州的细节,此事关乎未来布局,非亲信不可为。正沉思间,一名身形挺拔、步履沉稳的护卫拦在身前,言语客气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姐,我家公子有请,望能移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