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院门,余二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跑回正堂,从墙上取下弓箭,然后奔出了家。
她脚步极快,身后的菜菜根本追不上。
一转眼的功夫,她便钻进了小周山南面的林子里,那里有一片她为了掩人耳目开辟的灵植地,种着血葵草、金翼草,还有艾草、菊花和枸杞。
因为是用灵泉水直接浇灌的,这些植物的长势都甚好。
这片田地的入口十分隐秘,藏在两棵金银花树中间。
余二娘穿过金银花树,看见小六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金翼草丛里,猛地松了口气。
她几步奔到孩子身边,口中唤道:“小六?小六?”
然而小六却毫无回应。
她之所以能猜到孩子就在这里,是因为她发现了那片金色的雾气也在这儿。
她总觉得小六的失踪过于蹊跷,不像是跌落下山,也不像是遇上了妖兽,更像是被什么身法奇快的人掳去的。
果然,此时她朝四下望了望,只见那片金色的雾气就藏在一棵粗壮的柏树后头,距离她约有五丈之遥。
她来到小六跟前,晃了晃她的胳膊,孩子还是毫无反应。
她伸手为她号脉,只觉得脉象紊乱,气血不畅,她翻开孩子的眼睑,发现眼下发暗,嘴唇发乌,显然是中毒之症。
她心里骂了一句“天杀的”,立刻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来,打开瓶塞后,倒出一枚龙杖丹,喂进了小六嘴里。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
果然,就在此时,一片香风吹来,那片金色雾气飘到了她面前。
余二娘抬头一看,只见对方肃容垂眸,脸上无喜也无悲,眼神中却藏着一丝轻松,正是前两天来她家讨水要枇杷的那位古怪老头。
这人满头银发,面容苍老,眼神却十分犀利。他生着一张方脸,眉毛又粗又浓,脸上因为日晒有些褐色的斑点,留着长长的胡须,其气质,在余二娘见过的所有真人中算是最凶恶的一个了,可以说是与“仙风道骨”四个字完全沾不上半点关系。
小六醒转过来,微弱地咳了两声,余二娘又为她号了一会儿脉,见脉象逐渐趋于正常,知是毒性已经解了,这才松了口气。
小六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余二娘,正要说话,真人的袍袖又是一挥,小六竟又睡了过去。
余二娘心下一惊,以为小六是又中毒了,正要为她号脉,却听真人发话道:“不必了,她只是睡着了。”
余二娘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不知真人为何要将小女掳来此地,又为何要给她下毒?”
真人注视着余二娘的双眼,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把手伸出来。”
余二娘很清楚他要做什么,便十分谨慎地暂时封闭了下沉丹海。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阵灵气缓缓吐入她体内,顺着灵脉找到了她的上顶丹海。
半晌,他收回了手,一直没有说话。
余二娘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余二娘淡然地摇了摇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觉得还是装傻充愣更稳妥些。
真人眼神一凛,说道:“你这女修很不老实!”
余二娘心下一惊,暗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我是装的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除非他有读心术,否则怎么可能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八成是在诈我!”于是她缓缓低下了头,不再看他,继续沉默。
真人见余二娘没说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到后来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怒意说道:“我听聪不明说过,他把他师兄藏到了一处外人一定料想不到的地方,就是你这儿吧?”
余二娘还是不看他,就只是默默地点了两下头。
真人又问:“林木在石息之前,结识了一位药商,那人应该就是你,对吧?”
余二娘抿了一下嘴,朝四下望了望,讷讷地答道:“如真人所见,我栽的灵植都在这儿了。”
谁料真人竟是一声讥笑,很不屑地说道:“方才我下在你女儿身上的,是我的独门毒药,这世上就只有我和龙杖丹能解。我在铁牛镇停留时,在一片深山里发现了一株野生的龙杖竹,竹身被我拿去做了药,竹根却被林木讨了去。刚才你给这女娃吃的,就是龙杖丹吧?也就是说那竹根现在一定就在你手里!”
余二娘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又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真人,开始谋算:“以他真人境的修为,月阴黍粉对他恐怕没什么效用。要是硬拼的话,用风刃或许能搏一搏,可万一杀不死他,我作为邪修的身份就会暴露,那我就必死无疑了……不行,这招太险了!”她缓缓叹了口气。
真人忽然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冷笑,“你的修为也不过刚长出灵根不久,别想那些没用的,就凭你还杀不死我!”
余二娘心里咯噔了一下,一阵腹诽:“这老不死的该不会真的会读心吧?”
又一转念:“不不不,我不能自乱阵脚,他在诈我!”
定了定心神,她勉强咧起嘴角笑了一下,说道:“真人真是说笑了,我是白云宫外门弟子,是正道修士,就算我的修为够高,也绝不会胡乱杀人!”
“白云宫……”真人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而后低头看了一眼小六,接道:“这孩子我倒是很喜欢,她的眼睛像我的一位故人。只要你答应续上之前的供应,我可以收她为徒。”
余二娘的眉头皱了皱,一时没说话。
一阵凉风忽然刮过,吹得那些血葵草左摇右晃。
半晌后,她拒绝道:“多谢真人美意,但这孩子就是个凡人……我已经探过了,她资质平平,生不出灵根,此生怕是没那个仙缘。”
真人忽然将双手往后一背,傲慢地盯着她的脸庞说道:“我悬壶活了六百多岁,就从没动过收徒的心思,因为我所遇到的孩子,要么天资聪颖,却心思浑浊;要么心性纯良,却愚不可耐;还有像林木那样的好苗子,却有他自己该走的路,和我注定无师徒缘分。只有这孩子还勉强入得了我的眼。她成不成得了修士,都不妨碍她日后继承我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