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剩看向大郎,拍了拍手,叉腰站定,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没事吧?”
大郎摇了摇头,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鲁剩叹了口气:“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你就不能硬气一点?”
大郎却说道:“……他拿我弟弟的铺子威胁我。”
“所以呢?”鲁剩皱着眉头问:“他就没有至亲了?他拿你家里人威胁你,你就任他欺负了?”
大郎一阵沉默。
关于自己身上背着人命案子的事,他觉得自己不该隐瞒,却又始终说不出口。
正满心纠结,忽然感到肩上一沉,是鲁剩的手搭了上来。
他仔细一看,鲁剩的手指又黄又糙,长满了伤疤与裂口,他心中又是一阵心酸。
鲁剩出言安慰他道:“这镇子上的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前两天还有人跟我说,他隔壁家媳妇生了三个猪仔呢。这种事传来传去,谁会当真?”
大郎心里一冷,心道:“原来她听到了……她会把我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想解释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又觉得一切都无从说起,一种无力感拖拽着他的身体往下坠,他感到肩头好重。
鲁剩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又不说话了?……刚刚他都那么逼你了,你都不知道还手,就你这样的怂货,杀得了谁啊?你放心,了解你的人自然会相信你,至于那些怀疑你的,没必要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听到“怂货”这两个字,大郎心里的委屈竟比方才还要更甚。
他想解释,想证明自己,可又觉得自己的确够怂的。
鲁剩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行了,我送你回去吧。”
大郎忙道:“不用,我认得路。”
鲁剩倒也爽快:“那我走了。”说完,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她路过这里纯粹是意外,还得赶回去继续送猪肉。
刚走了两步,后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鲁姑娘!”
鲁剩停下步子,好奇地看向大郎,“嗯?”
大郎用力抿了一下嘴,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定亲没有?”
鲁剩当下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开了,怔了半晌,才不可思议地说道:“不是!兄弟,不至于!我这人就是喜欢管闲事,见不得别人被欺负,今天哪怕是一条狗一只猫在这儿,我也会出面教训那个混蛋的。”
大郎听她这一说,好不容易才鼓起的一点勇气又给统统浇熄了,默默地低下了头,心想:“她果然看不上我……也是,像我这样的怂包,身上还背着人命案子的,这辈子就不配谈情说爱……我还是不要白白耽误人家姑娘了……”
鲁剩瞧着他半天不言不语,心底里也猜不透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正要告辞,忽然看到大郎通红的脸颊上落下两颗豆大的眼泪,吓得头皮发麻:“哎!大过年的,别哭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四肢健全、高高壮壮的,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没听过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就为了这点破事,至于吗?”
大郎更加无地自容了,飞快地把眼泪揩干,嗫嚅道:“是我配不上姑娘,我冒昧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这话后,他先转身,快步跑出巷子。
鲁剩看着他一点点奔远,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过了半晌,她回过神来,嘟囔了一句:“他说我嫌弃他?……我这样的,还有资格嫌弃别人?……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真伤了心……难道他真的爱慕我?……可是我和他也就见过两面,说什么爱慕不爱慕的,这不扯淡吗?”
可是一转过身,那两颗说掉就掉的眼泪,又浮现回脑海里。
有些想不清楚也道不明的东西,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平时只要一刻钟就能折返的路程,她那天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那头,经历了打击的大郎失魂落魄地回到铺子里,小五一眼瞧出他神情不对,不安地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小四也走了过来:“遇见谁了?”
小四本就担心大郎在镇上帮忙,会撞见之前的熟人,惹出不开心的事。如今看到他这副丢了魂的模样,心中更是隐隐不安。
大郎抬起脸来望向小四,缓缓说道:“我想教训一个人。”
小四回头看了小五一眼。
小五瞬间会意,绕到柜台里,抽出一个麻袋。
三妹正要制止,却被春儿拉了一把。
春儿朝她摇了摇头。
三妹抿了抿嘴,没再多说什么。
小四接过麻袋,说道:“走吧,大哥。”
大郎原本还有些迟疑,却被小四用力地拽了一下胳膊,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三妹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有些担忧地嘟囔了一句:“不会出事吧?”
小五却是“嘿嘿”一笑:“放心吧,四哥出手,不会有差池的。”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大郎和小四还是没影,小五他们只好先行回家。
余二娘在家做好了晚饭,等到小五他们归家,才知道大郎出事了,一问,那两个孩子又去“套麻袋”了。
余二娘嘴上虽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有些忐忑,生怕自家孩子吃亏。
左等右等,直到半夜,两个儿子才满头大汗地跑回家里。
余二娘一边开门,一边催促:“快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两个儿子相视一眼,忽然开始狂笑不止。
余二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啦!快去吧!”
直到第二天,余二娘才知道,原来两个儿子昨晚去教训的人,是高家的一个下等家丁。
小四只用了一脚,就踩断了对方的右腿,然后和大郎一口气跑回了家。
从头到尾,大家只知道大郎在街上受了气,可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谁也没追问。
余二娘劝说大郎别再去铺子里帮忙了,免得再遇到糟心的事,大过年的,她只盼几个孩子平安高兴就好,结果大郎还是去了,出门前还对她说道:“娘,我没做过,该躲着的人不是我!”
余二娘叹了口气,只能由着他去了。
转眼初七,大郎又来了水车巷。
明日他就得回铁牛镇了,今日是他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