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妖藤带来的冲击尚未平息，那缕精纯能量和记忆碎片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墨临渊心中荡开层层涟漪。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杂念，不动声色地将那截已化为灰烬的断藤痕迹用脚碾散，仿佛那只是一次寻常的遭遇。
带队女弟子的审视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谦卑地低下头，混入人群中继续执行清理任务，但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角，更加警惕地感知着周围，尤其是怀中古玉的细微变化。
然而，古玉在吞噬了那缕血妖藤能量后，便再次沉寂下去，只是那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感始终残留，仿佛在提醒着他此地的不凡与自身的特殊联系。
清理工作持续了大半日，期间又遭遇了几波零星的妖兽和几处带有微弱毒素或攻击性的奇异植物，但在众人合力下，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墨临渊刻意隐藏了大部分实力，只表现出比普通杂役弟子稍强一些的身手和反应，即便如此，他那份远超常人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还是让附近几个一同行动的杂役弟子隐隐以他为首。
夕阳西沉，暮色渐浓。黑风山脉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森冷。
两位内门弟子下令在距离秘境入口约两百丈的一处相对平整的高地扎营休息，禁止任何人夜间靠近秘境入口，并安排了轮流守夜。
篝火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压抑和对未知秘境的恐惧。杂役弟子们围坐在火堆旁，啃着干粮，低声交谈，气氛沉闷。墨临渊独自坐在营地边缘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背对着人群，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在默默运转“混沌初解”，贪婪地汲取着此地远比杂役区浓郁且属性丰富的灵气。
虽然进度依旧无法与吞噬血妖藤能量时相比，但比起在小院枯坐，已是天壤之别。混沌漩涡缓缓旋转，将吸纳的驳杂灵气炼化为精纯的混沌灵力，滋养着经脉，稳固着炼气一层的修为。
夜渐深，大部分弟子都已疲惫睡去，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兽吼。轮值守夜的弟子抱着兵器，强打精神，警惕地注视着黑暗。
就在这时，墨临渊怀中一直温热的古玉，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明显强于之前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灼热，而是一种清凉的、带着某种指引意味的震颤，指向的方向，并非白天的秘境入口，而是营地侧后方一片被月光笼罩的、幽深的竹林！
墨临渊心中一动，悄然睁开双眼。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那片竹林映照得影影绰绰，清辉流淌，与营地篝火的暖色调形成了鲜明对比。
古玉的指引不容忽视。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营地中沉睡的众人和强打精神的守夜弟子，决定冒险一探。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借着岩石和树木的掩护，避开了守夜弟子的视线，朝着那片竹林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竹林，古玉的清凉震颤越发清晰，甚至引动了他丹田内的混沌漩涡也微微加速。竹林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草木香气，与营地周围的蛮荒气息截然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竹叶，向内深入了约莫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被月光照得亮如白昼，而在空地中央，一株异常高大、通体呈现淡紫色的灵竹下，竟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看年纪约莫十四五岁，与他相仿。身着一袭略显宽大的宗门杂役服饰，却难掩其窈窕身姿。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她背对着墨临渊，仰着头，似乎正在凝视着那株紫色灵竹的顶端。
最让墨临渊感到惊异的是她的眼睛——尽管只是侧影，他也能看到，她那双瞳孔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呈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如同最上等的琉璃般清澈剔透的色泽，隐隐有淡淡的星辉在其中流转、生灭！
“琉璃瞳？” 一个名词瞬间跳入墨临渊的脑海，仿佛与古玉传递的某些模糊信息对应上了。
就在这时，那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墨临渊看到了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苍白与疏离的脸庞。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警惕，甚至带着一丝……慌乱与痛苦？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清楚地看到，少女眼中那流转的星辉此刻正剧烈波动着，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谁？！” 少女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和沙哑。
墨临渊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异变再生！
只见少女眼中的琉璃星辉骤然失控般爆发，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软倒在地。而那爆发的瞳力，并非针对墨临渊，而是不受控制地扫过周围！
刹那间，以少女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月光变得光怪陆离，竹影疯狂摇曳，如同群魔乱舞！一股混乱、驳杂的信息流伴随着精神冲击，猛地扩散开来！
墨临渊首当其冲！他只觉头脑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数破碎、扭曲、毫无逻辑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他的识海，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不好！是瞳术反噬！” 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少女身负罕见的瞳术天赋，但似乎无法完全掌控，此刻遭到了反噬！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混乱的精神冲击淹没时，怀中古玉再次传来那股熟悉的清凉之意！这一次，清凉感并非扩散全身，而是如同一道清泉，径直涌入他的识海，迅速抚平了那肆虐的混乱信息流，守护住了他的心神。
同时，古玉似乎对那失控的瞳力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与吸引。墨临渊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并非去触碰那少女，而是将蕴含着古玉清凉气息的混沌灵力，隔空缓缓导向少女的眉心——那瞳力之源所在。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试探，混沌灵力中正平和，包罗万象的特性在此刻展现，既没有排斥那失控的瞳力，也没有强行镇压，而是如同一个温柔的漩涡，开始缓慢地梳理、安抚、引导着那些暴走的星辉能量。
少女身体剧震，似乎想要抗拒，但那混沌灵力中蕴含的古老与包容的气息，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她眼中的痛苦之色稍减，挣扎的幅度也小了许多，任由那股温和的力量渗透进来。
过程持续了约莫一刻钟。
墨临渊额头见汗，引导异种能量，尤其是这种涉及精神层面的力量，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全凭古玉加持和混沌灵根的玄妙才勉强支撑。
终于，少女眼中失控的星辉渐渐平息、内敛，最终恢复了那琉璃般的清澈，只是显得更加疲惫。周围扭曲的光影也恢复正常。
她缓缓放下捂住额头的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琉璃色的眸子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却又出手相助的少年杂役。她能感觉到，对方那奇异的力量，不仅帮她压制了反噬，似乎还让她的瞳力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练。
“你……” 她张了张嘴，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你是谁？为什么能……”
墨临渊收回手，体内灵力消耗不小，但他精神却因成功助人而略显振奋。他露出一丝友善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叫墨临渊，是矿役杂役。路过此地，见姑娘似乎有些……不适，故而冒昧出手。姑娘的瞳术，很是非凡，但似乎……”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
少女看着他清澈（至少表面如此）的眼神和那温和的笑容，警惕心稍减，但依旧带着疏离。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叫夜琉璃。谢谢你。”
夜琉璃！果然是她！
墨临渊心中了然，看来古玉的指引，正是感应到了她这特殊瞳术的气息，或者说，是感应到了她瞳术失控时散发的特殊能量波动。
“夜姑娘不必客气。” 墨临渊斟酌着语句，“此地并非善地，夜姑娘身负异禀，还需多加小心。” 他暗示了秘境的存在和可能的风险。
夜琉璃点了点头，琉璃般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望向那株紫色灵竹，语气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落寞：“我知道。只是……这里的气息，能让我的眼睛稍微舒服一点。” 她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事情。
墨临渊识趣地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怀中的古玉和混沌灵根。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月光静静地流淌，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片刻后，夜琉璃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她转身，对着墨临渊微微颔首：“今日之情，我记下了。告辞。” 说完，她身形一闪，便如同融入月色的精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深处，身法竟是颇为不俗。
墨临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之外，竟能遇到身负如此奇异瞳术的少女。她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与这秘境，与自己的古玉，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已恢复平静的古玉，感觉自己和这个名为夜琉璃的少女之间，似乎因为今晚这场意外的相遇，缔结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回到营地时，守夜弟子并未察觉他的短暂离开。墨临渊重新坐回那块岩石上，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对即将开启的秘境探索，除了警惕之外，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期待。
夜色渐深，危机暗藏，但机缘，似乎也已悄然萌芽。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