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穹之下,冰原死寂。寒风裹挟着细碎的暗红冰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肌肤,也切割着众人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萧天厉负手立于冰丘之上,暗金长袍上的血色家徽在诡异天光下仿佛流淌着真正的血液,散发出阴冷刺骨的仇恨与贪婪。金丹后期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川,缓缓倾轧而下,冰原的空气都为之凝滞、冻结。他身后两名假丹巅峰的萧家修士,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眼神冷漠地锁定着墨临渊等人,气机牵引,封死了所有可能逃窜的方向。
刚从毒瘴区冲出、本就油尽灯枯、伤痕累累的众人,在这股远超幽姬的威压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残破小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苏云漪、凌无垢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身形摇摇欲坠。林玄更是直接瘫软在地,怀中青灵藤幼苗彻底失去了光泽。夜砚秋勉强支撑,但脸色也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
墨临渊首当其冲,那股威压如同万钧巨石压在他的神魂与肉身上,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臂的紫黑之色蔓延到了肩膀,源珠封印光团在左手中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挣脱。剧痛、麻木、眩晕、源自血脉深处对那血色家徽的刻骨仇恨……种种负面感觉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不能倒!身后是同伴,是聂千重用生命换来的逃生机会,是尚未救出的夜琉璃,是家族血海深仇,是上古守望的使命!
混沌灵力在破碎的经脉中发出不甘的咆哮,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墨临渊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剧痛让他略微清醒。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眼眸,迎向萧天厉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
“萧……天……厉……”墨临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味道,“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萧天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戏谑,“就凭你这只侥幸逃脱、身中奇毒、连站都站不稳的蝼蚁?墨家早已是历史尘埃,而你,不过是那尘埃中最后一点无用的火星,今日,老夫便亲手将它掐灭。”
他目光扫过墨临渊左手的封印光团,眼中贪婪更盛:“交出你手中的东西,还有守墟古玉,老夫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甚至……可以考虑放过你身后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辈。”话语看似施舍,实则诛心,更是毫不掩饰对古玉和源珠的觊觎。
墨临渊心中冰冷。放过?萧家与暗影阁勾结,行事狠辣绝伦,岂会放过任何知情人?这不过是猫戏老鼠般的玩弄。
他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失去战力的同伴,又看了看手中那团不稳定的光团,以及怀中微微发烫的守墟古玉和血纹玉佩。一个近乎疯狂、九死一生的念头,在他心中急速成形。
“想要?自己来拿!”墨临渊忽然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将仅存的、近乎燃烧生命换来的混沌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左手封印光团之中!同时,他右手猛地将聂千重留下的黑色罗盘砸向地面,罗盘上残留的最后一丝聂千重的气息与秘法印记被激发,瞬间扰动了周围本就因他们冲出而有些不稳的毒瘴边缘地带!
“临渊!”苏云漪惊呼,她看出墨临渊想做什么,那是要引爆源珠封印,与敌同归于尽的架势!
“阻止他!”萧天厉脸色微变,他虽觊觎源珠,但也知道这玩意极度危险,尤其在被封印状态被强行引爆,威力难以估量。他身形未动,但身后两名假丹修士已然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一人直取墨临渊,另一人则挥出数道凌厉的爪风,抓向那飞出的罗盘和试图靠近墨临渊的苏云漪、凌无垢!
然而,墨临渊的目标,并非真的引爆源珠同归于尽!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引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和身边同伴!
他的真实意图,是利用源珠被刺激时爆发的恐怖毒力波动,以及罗盘引动的毒瘴边缘紊乱,制造一场短暂却极致的混乱!
就在两名假丹修士近身,爪风临体的刹那——
“就是现在!”墨临渊眼中厉色一闪,左手封印光团猛地向上一抛!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将守墟古玉和血纹玉佩同时取出,狠狠按在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紫黑右臂之上!
“以吾之血,唤古之灵!守墟护道,混沌化生!”
嗡——!
守墟古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色光华!那光华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亘古苍茫、镇压万邪的浩然气息!古玉中央那点暗红与血纹玉佩上的家族血光交相辉映,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悲怆、守护与不屈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暗金光华与血光顺着墨临渊的手臂,瞬间冲入他体内,与那狂暴的混沌灵力、侵入的源珠毒力、蚀骨毒傀之毒、幽姬毒瘴残留……所有混乱、冲突、破坏性的力量,在这一刻,竟然被古玉那奇异的“守护”与“包容”之力强行统合、暂时平衡、并引向了同一个方向——他的右拳!
与此同时,被抛向空中的封印光团受到下方古玉气息和墨临渊意志的双重刺激,内部平衡被打破,幽绿、紫黑、冰蓝、混沌灰四种光芒激烈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但墨临渊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脚踩混沌步法,身影如鬼魅般避开一名假丹修士的爪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冲天而起,右拳凝聚了所有混乱却暂时平衡的力量,狠狠砸在了那即将爆发的封印光团之上!
不是引爆,而是……将其当作一颗蕴含着四种恐怖力量的“炮弹”,轰向了萧天厉!
“老狗!接招!”
这一击,几乎抽干了墨临渊最后一丝生命潜能!右臂皮肤寸寸开裂,鲜血混合着紫黑色的毒液狂喷而出,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到了极致!
萧天厉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墨临渊竟然如此疯狂,更没想到那守墟古玉竟有这般奇效,能暂时统合如此狂暴的力量!那飞射而来的光团,此刻就像一颗极不稳定、混合了多重法则冲突的“毒力法则炸弹”,即便以他金丹后期的修为,也不敢硬接!
“哼!雕虫小技!”萧天厉虽惊不乱,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一面漆黑如墨、绣着狰狞鬼首的盾牌瞬间放大,挡在身前。同时,他身形急退,双手连弹,数道凝练无比、带着湮灭气息的暗金色指劲后发先至,试图在半空截击、削弱那颗光团。
然而,墨临渊这一击,赌上了所有,岂是那么容易化解?
光团与暗金指劲碰撞,并未立刻爆炸,而是如同泥鳅般滑开,速度不减反增,轨迹诡异地绕开了盾牌正面,从侧后方袭向萧天厉!这是墨临渊融入了一丝混沌演化、虚实变化的拳意所致!
萧天厉终于色变,不得不再次闪避,同时催动盾牌回转格挡。但光团已近在咫尺!
轰隆——!!!
终于,内部的冲突达到了极限,光团在萧天厉身侧不到三丈处轰然炸开!
幽绿的万毒本源、紫黑的遗蜕怨毒、冰蓝的玄冰寒气、混沌的湮灭灰光,四种性质迥异却都恐怖无比的力量,如同脱缰的凶兽,交织、碰撞、湮灭、爆发!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色彩斑斓却又充满死亡气息的能量风暴球!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剧毒、冰寒、混乱的法则碎片,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首当其冲的萧天厉闷哼一声,即便有盾牌格挡和护体罡气,也被这股混乱狂暴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护体罡气剧烈波动,甚至沾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混合毒力与寒气,让他不得不分心压制。他身后的冰丘更是被直接削平了大半!
那两名假丹修士也受到波及,攻势一滞,被混乱的能量流冲得身形不稳。
而墨临渊,在挥出那一拳后,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被眼疾手快的夜砚秋拼死接住。他右臂几乎彻底报废,软软垂下,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意识都开始模糊。但他强行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用眼神死死盯着夜砚秋。
夜砚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趁乱!突围!现在!
“走!”夜砚秋嘶吼,背起墨临渊,同时对苏云漪和凌无垢吼道:“带上林玄!跟我来!”
苏云漪和凌无垢也反应过来,强提最后灵力,苏云漪搀扶起林玄,凌无垢断后,五人趁着能量风暴肆虐、萧天厉被暂时牵制、两名假丹修士身形不稳的宝贵间隙,朝着与陨星古祭坛方向略有偏差、但更利于隐藏和迂回的西北侧一片嶙峋冰山区域,亡命狂奔!
“混账!给我追!”萧天厉暴怒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充满了气急败坏。他没想到自己亲自出手,竟然被一个筑基期的小辈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弄得如此狼狈!虽然没受重伤,但面子和计划都受到了严重打击!
他震散周围的混乱能量,刚想追击,却发现那混合毒力与寒气异常顽固,仍在侵蚀他的护体罡气,需要稍作处理。而两名假丹修士也才刚稳住身形。
就是这短短两三息的耽搁,墨临渊等人已然消失在冰山与寒雾之中。
“废物!”萧天厉一掌将身旁残留的冰柱拍得粉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墨临渊等人逃离的方向,又望了望远处那接天连地的暗红色风暴柱(陨星古祭坛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权衡。
“祭坛之事更为紧要,圣使不容有失。那小畜生身中奇毒,又自毁一臂,已是强弩之末,跑不了多远。”萧天厉迅速做出决断,对两名手下冷声道,“你们二人,沿此方向追踪,务必找到他们,生死不论,但务必带回守墟古玉和那颗珠子!若遇强敌或变故,及时传讯!”
“是!老祖!”两名假丹修士躬身领命,立刻化作两道流光,朝着墨临渊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萧天厉则整理了一下衣袍,压下体内细微的异种能量,目光重新投向祭坛方向,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暗金色长虹,破空而去。对他而言,确保“圣主”的献祭计划顺利进行,获取“源秽”的恩赐,才是首要目标。至于墨临渊这只蝼蚁,交给手下处理足矣。
冰山区域,怪石嶙峋,寒雾弥漫,地形复杂。
夜砚秋背着昏迷的墨临渊,带着苏云漪等人,在冰隙与阴影中艰难穿行。每个人都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求生意志支撑。
“不能停……萧家的人……很快会追来……”夜砚秋喘息着,嘴角也在溢血,他之前也受了不轻的伤。
“前面……好像有个冰洞……”凌无垢冰蓝色的眼眸在寒雾中显得格外锐利,指向不远处一座巨大冰山底部的一道裂隙。
众人精神一振,勉强挪到裂隙前。裂隙狭窄,向内延伸,黑黢黢一片,不知深浅,但至少可以暂时藏身,躲避追击和恶劣环境。
“进去……小心……”夜砚秋当先钻入,苏云漪搀着林玄紧随,凌无垢断后。
冰洞内异常寒冷,但相对外面风雪呼啸,却多了一丝安稳。洞不深,只有十余丈,底部较为宽敞,足以容纳几人。洞壁上结满了厚厚的冰晶,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勉强提供照明。
夜砚秋将墨临渊小心放下,探查他的气息,脸色愈发沉重。墨临渊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右臂一片狼藉,紫黑色蔓延到了胸口,若非心脏处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强的混沌灵力和古玉微光守护,恐怕早已毒发身亡。但即便如此,情况也危急到了极点。
苏云漪、凌无垢也瘫坐在地,连服丹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林玄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绝境之中,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危机远未解除。外有追兵,内伤沉重,前路茫茫。
夜砚秋看着昏迷的墨临渊,又看看疲惫不堪的众人,眼神复杂。他取出那卷从万毒宗遗迹带出的黑色皮卷,就着冰壁的幽蓝微光,快速翻阅起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浴血奋战,他们暂时突出了必杀的重围,但付出的代价惨重无比。前路,依旧是一片血色迷雾。
(第10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