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剑轩密室内,陈渊指尖轻轻敲击着玉榻边缘,发出规律而低沉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潮。厉锋与韩长老肃立一旁,不敢打扰他的沉思。方才星殒传来的关于“后土”碎片与“虚”组织在沉沦大渊活动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暗涌。
“资源库存不足三成……”陈渊停下敲击,抬眼看向韩长老,声音平静无波,“韩长老,以目前消耗,核心阵法还能支撑多久?”
韩长老略一计算,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回令主,若维持现有强度,最多……两个月。若遇强敌来攻,消耗加剧,时间恐将缩短。”
厉锋忍不住上前一步,虎目中满是急切:“令主!不能再这样坐吃山空!属下愿带‘暗刃’精锐,外出搜寻资源,或……劫掠那些不开眼的周边势力!”他手掌按在腰刀上,煞气隐隐。
陈渊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劫掠?那是饮鸩止渴。聚煞堡初定,人心思稳,不宜妄动刀兵,授人以柄。”他话锋一转,看向厉锋,“不过,你的‘暗刃’,确实该动一动了。”
厉锋精神一振:“请令主示下!”
“黑风峡谷的影魔殿残余,盘踞多年,想必家底不薄。”陈渊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厉锋,着你率‘暗刃’精锐,三日之内,摸清其外围据点分布、资源囤积点及守卫力量。记住,只需探查,暂不动手,我要最详尽的情报。”
“是!”厉锋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立刻领命。对付影魔殿,他毫无心理负担。
陈渊又看向韩长老:“韩长老,堡垒内部,继续推行战阵操练。另,我观堡垒修士多以煞气淬体,肉身强横却疏于神魂防护。你设法搜集或推演几门粗浅的神魂防御法门,加以普及,以防不测。”
韩长老躬身:“老夫明白。只是……神魂法门珍贵,恐怕……”
“无妨。”陈渊打断他,“先从最基础的《凝神诀》《守心咒》开始,务求实用。资源之事,我自有计较。”
安排完堡垒事宜,陈渊挥退二人,再次将神识沉入星殒令。
“前辈,‘后土’碎片具体在沉沦大渊何处?那陌生气息,可有更多线索?”他直接问道,时间不等人。
星殒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却比之前清晰了些许:“具体位置难以锁定,沉沦大渊能吞噬一切探查,唯有靠近‘后土’碎片一定范围,凭借你已融合的七枚剑符共鸣,方能精准感应。但‘虚’之力残留的痕迹,集中在大渊东南侧的‘寂灭崖’附近,那里也是大渊煞气最浓、空间最不稳定的区域之一。”
它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感应:“至于那陌生气息……古老、厚重,带着一种……仿佛源自大地本初的悲悯与承载之意。与‘后土’的‘承载’法则相似,但层次更高,更……原始。奇怪,我分明从未接触过,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陈渊眼神微凝:“悲悯与承载?与‘虚’的虚无湮灭截然相反……莫非,是敌非友?”
“未必。”星殒沉吟道,“‘虚’追求的是终极的‘无’,而这股气息,更像是‘有’的极致体现,是存在的根基。两者相遇,如同水火。但具体是福是祸,难以预料。陈渊,沉沦大渊之行,务必小心。‘虚’组织对剑符志在必得,此次恐怕不会只派金丹层次的成员。”
“我明白。”陈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后土’碎片我必须拿到。‘虚’的爪子伸得太长,也该剁掉几根了。”
三日后,听剑轩密室。
厉锋风尘仆仆地归来,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血腥味和夜露的寒气。
“令主!”他单膝跪地,呈上一枚记录玉简,“影魔殿外围三处据点、一处隐秘资源仓库已查明。守卫力量不算太强,最多一名金丹初期魔将坐镇。仓库位置隐蔽,有阵法守护,但并非无法破解。这是详细布防图和阵法节点推测。”
陈渊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微微颔首:“做得不错。可有惊动对方?”
“没有!”厉锋肯定道,“属下遵照您的命令,只探查,未动手。弟兄们都很小心。”
“好。”陈渊收起玉简,“传令下去,‘暗刃’全员休整,赏赐翻倍。三日后,随我出发。”
厉锋一愣:“令主,您要亲自出手?区区一个资源仓库,属下带人便可……”
陈渊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全是为此。影魔殿只是开胃小菜。我们的真正目标,在沉沦大渊。此次行动,一是补充资源,二是……练兵,让‘暗刃’见见血,熟悉与魔修的战斗方式。更重要的是,迷惑外界视线。”
他走到窗边,望向西南方向那更加深沉昏暗的天际:“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资源匮乏,急于补充。那我们便‘如他们所愿’,去打影魔殿的主意。至于沉沦大渊……让他们猜去吧。”
厉锋恍然大悟,敬佩道:“令主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
就在厉锋准备退下时,密室外禁制传来波动,一名值守弟子紧张的声音响起:“令主!堡外有一名女修求见,自称……玄天剑宗凌清雪,持令主信物!”
凌清雪?她不是刚回宗门不久?陈渊与厉锋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
“请她进来。”陈渊沉声道,心中念头飞转。北域魔灾方起,玄天剑宗此刻应忙于应对,她突然返回,所为何事?
不多时,密室门滑开,凌清雪的身影出现。她依旧是一身白衣,清冷如雪,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风尘之色,显然赶路甚急。
“凌仙子去而复返,可是北域有变?”陈渊直接问道,示意厉锋先退下。
凌清雪看了一眼离去的厉锋,这才转向陈渊,清冷的眸子带着一丝凝重:“陈道友,北域魔灾肆虐,万魔窟重现,局势比预想的更糟。宗门已决定联合北域各派,组建联军,共抗魔灾。”
她顿了顿,取出一枚与之前周凌所持相似的冰晶剑符,但纹路更加复杂,气息也更加浩瀚:“此乃玄天剑宗‘北域盟令’。宗主有令,特邀聚煞堡加入北域联盟,共抗魔灾。持此令者,可在联盟内享有一定权限,互通情报,调配部分资源。”
陈渊并未立刻去接,目光平静地看着凌清雪:“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玄天剑宗突然递出橄榄枝,绝不会毫无要求。
凌清雪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坦然道:“联盟希望,聚煞堡能开放古渊部分通道,作为联军必要时进入古渊、清剿魔修据点的路径之一。同时,在对抗影魔殿及寂灭星骸威胁上,与联盟保持一致步调。”
她看着陈渊的眼睛,补充道:“当然,联盟承认聚煞堡在古渊的自治权,不会干涉堡垒内部事务。并且,作为第一批加入的势力,聚煞堡可获得联盟首批资源支援,包括灵石、丹药以及……部分关于‘沉沦大渊’的古老记载。”
最后一句,让陈渊眼神微动。玄天剑宗,果然知道沉沦大渊!
他沉默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凌仙子此行,是代表玄天剑宗,还是代表……你自己?”
凌清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复杂:“于公,我奉宗门之命前来。于私……”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认为,联合对抗魔灾与寂灭威胁,对古渊、对堡垒、对你我,皆是必要之举。‘虚’组织神秘莫测,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陈渊看着她,脑海中闪过往生洞府中她挡在自己身前的决绝,以及昏迷时那声“冷”的无助呓语。他缓缓伸手,接过了那枚冰晶剑符。
“盟令,我收下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具体事宜,可与厉锋执事和韩长老商议。但我有言在先,聚煞堡行事,自有准则。若联盟指令与堡垒存续相悖,陈某……概不奉命。”
凌清雪似乎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是自然。联盟并非一体,各有诉求。如何权衡,全凭令主决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陈道友,沉沦大渊凶险异常,远胜葬兵谷。宗内古籍记载,那里是‘万物归寂之地’,连光阴都会被吞噬。你……务必小心。”
陈渊摩挲着手中温凉的剑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大剑意与一丝属于凌清雪的清冷气息,抬眼望向西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归寂?正好。我的剑,便是要在绝对的死寂中,斩出一条生路。”
送走凌清雪,陈渊立刻召集厉锋与韩长老,将盟令之事告知,并安排他们与玄天剑宗后续对接。
“厉锋,三日后行动不变。目标,影魔殿资源仓库。韩长老,堡垒防御交由你全权负责,启动所有预警机制。”
“是!令主!”两人齐声领命。
陈渊独自立于听剑轩窗前,手中握着那枚北域盟令,神识却与星殒令悄然连接。
“前辈,准备出发吧。沉沦大渊,‘后土’碎片,还有那神秘的‘虚’……是时候去会会他们了。”
星殒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久违的肃杀:“星辰指引,剑锋所向。陈渊,记住,在沉沦大渊,你最大的敌人,可能并非‘虚’,而是那片天地本身……”
夜幕降临,古渊的煞气愈发浓重。聚煞堡如同一头蛰伏的凶兽,在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而一场指向西南绝地的风暴,已然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