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
陈渊迎着那宏大而古老的意念,感受着其中那丝令人心悸的玩味,心神紧绷到了极致。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所谓的“凭”,既是抵押,也是展现诚意的“筹码”,更是对方衡量这场“交易”是否值得的标尺。
他有什么?九符剑域?周天星辰剑阵?戍土源核?这些力量在对方眼中,恐怕与尘埃无异。他唯一特殊的,便是他所坚持的“道”,以及……承载这道,并引来对方“兴趣”的……自身存在!
电光火石间,陈渊已然明悟。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有任何犹豫。
“便以吾之‘道’,吾之‘存在’本身为凭!”
他声音朗朗,带着一种将自己置于祭坛之上的坦然与决绝。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并非指向外界,而是猛地点向自己眉心!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他所有“存在之道”感悟、信念、乃至部分生命本源的透明光华,被他硬生生从自身剥离,化作一枚复杂无比、仿佛由无数细微剑意与道则符文交织而成的——**道痕印记**!
这枚印记出现的刹那,陈渊周身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连那刚刚稳定的九符剑域都微微晃动起来。剥离道痕,无异于剜心剔骨,是修士最忌讳、也最凶险的行为之一!
“令主!”厉锋在下方看得肝胆俱裂,恨不得冲上前去。
守墓人“戍”浑浊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动容,低语道:“以自身道痕为契……小子,你好大的魄力!”
星殒的意念也带着震惊与担忧:“陈渊!你这是在赌!若它收下道痕却不履约,或者以此反过来制约你……”
“若不赌,此刻便是终局!”陈渊于心中回应,语气斩钉截铁,“况且,它若连这点‘趣味’与‘规则’都不讲,那这‘虚无’,也不过是更加强大的‘混乱’罢了,又何谈‘永恒’?”
他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与本源亏损的虚弱,将那枚凝聚了他毕生所学的道痕印记,缓缓推向那片黑暗缝隙。
“此乃吾道之痕,吾存在之证。以此为凭,订此千年之约。”
“千年之内,此界存续,尊驾可静观‘可能性’之演变,见证‘存在’于‘虚无’间的舞蹈。”
“千年之后,若尊驾觉得无趣,或吾等未能展现出令尊驾驻足的‘价值’……届时,是吞是噬,是存是亡,悉听尊便!”
他的话语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将自身与一界命运共同押上的沉重与坦然。
那枚透明的道痕印记,如同风中残烛,缓缓飘向黑暗缝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黑暗缝隙后的意志沉默了。那片绝对的“无”仿佛在审视着这枚渺小却无比璀璨的“印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终于,在道痕印记即将触及黑暗缝隙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轻轻托住。
“道痕为凭……存在为注……”那古老的意念再次响起,那丝玩味似乎浓了一分,“有趣的蝼蚁,有趣的……赌注。”
它没有立刻收下印记,而是仿佛在仔细“品尝”着其中蕴含的一切——陈渊的挣扎、守护、不甘、抗争,以及那斩破虚妄的心剑锋芒。
“汝之‘道’,确有一丝……不同。”意念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于无尽虚无中,这一点‘不同’,或许……值得千载光阴的等待。”
话音落下,那道痕印记微微一闪,竟主动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本质相同的透明流光,如同缔结了某种无形的纽带,重新没入陈渊的眉心,回归他的识海。
而印记的主体,则被那黑暗缝隙后的存在,缓缓“收”了进去,消失在那片绝对的“无”中。
“契约……成立。”
宏大的意念如同法则的宣告,响彻在所有能感知到它的生灵心间。
“千载之内,此界当存。”
“千载之后,依‘价值’……重定归宿。”
随着这道意念,那令人心悸的、不断弥漫的虚无意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天空中的黑暗缝隙,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缩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股若有若无、仿佛烙印在天地法则深处的“注视感”,提醒着众人,有一个难以想象的存在,与他们订立了一个关乎此界千年命运的契约。
几乎在黑暗缝隙消失的同时,天空中那一直疯狂咆哮、攻击的寂灭星骸,仿佛失去了某种核心的驱动与支撑,其表面翻腾的怨念与死寂之力骤然平息了大半,那庞大的星体微微震颤着,散发出的威压急剧减弱,虽然依旧悬浮在那里,却仿佛变成了一颗陷入沉眠的……死星?
笼罩古渊的恐怖压力,骤然一轻!
“结……结束了?”韩长老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老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厉锋重重松了口气,虎目却依旧盯着天空中气息萎靡的陈渊,满是担忧。
守墓人“戍”看着黑暗缝隙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气息虚弱但眼神依旧明亮的陈渊,那岩石般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千年……存续契约……小子,你为此界,争取了千年光阴,却也为自己……戴上了一道最沉重的枷锁。”
陈渊感受着回归的那一缕道痕本源,以及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与某个至高存在订立的契约印记,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摇晃,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知道,守墓人说得没错。这千年,不是安逸的千年,而是必须不断向那虚无之主“证明价值”的千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是鞭策他必须不断前行的动力,也是……一道将他与此界命运彻底捆绑的无形枷锁。
他看向下方渐渐恢复生机的堡垒,看向远处虽然平息却依旧存在的寂灭星骸,看向这片满目疮痍却又蕴含生机的古渊大地。
千年……
他的路,还很长。
“星殒,”他以神念沟通,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监测寂灭星骸状态,评估古渊损伤。厉锋,韩长老,清点伤亡,重整堡垒。”
“是!”星殒、厉锋、韩长老同时应道。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带着强烈不甘与怨毒的意念,如同毒蛇般自虚空中传来,正是去而复返的虚空尊者:
“陈渊!你……你竟敢与‘主上’订立契约?!你这是在玩火自焚!千年?哼,待‘主上’对你那点‘趣味’耗尽,便是你与此界共同寂灭之时!我圣教……绝不会罢休!”
陈渊甚至懒得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千年之内,我必登临绝顶。届时,若你口中‘圣教’仍在,我不介意……亲自去你们的老巢,看看那所谓的‘虚无’,是否真如你所言,那般……永恒不变。”
虚空尊者的意念猛地一滞,随即带着滔天怨念,彻底隐没消失。
陈渊不再理会,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
千年之约已立,枷锁亦是动力。
他的仙途,他的剑道,注定将与这方天地的存续,紧密相连,直至那最终的……千年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