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汪深潭，倒映着王寿那张写满了局促的脸。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那抹笑意不减，语气却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感慨：“凝气丹这种东西，本就不是为寻常修士准备的。”
紧接着陈方又说起了炼气期修士在精纯灵力之后与未精纯灵力修士斗法时长的差距。
他每说一句，王寿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知识，他身为丹师自然也懂，但从陈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墙，将他与陈方，甚至与他身旁的刘民，都隔绝在了不同的世界。
“能用得上此丹的，大多都是各家重点培养的嫡系子弟。
除了五大势力的门人之外，寻常弟子，鲜少有人会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去求取。
所以市面上流通的极少，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好找到。”
陈方摊了摊手，动作潇洒写意，那枚悬在腰间的灵玉佩随之轻轻晃动，折射出点点炫目的光华。
阳光刺眼，那光华仿佛也刺痛了王寿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刚刚还在为了一袋破烂材料倾家荡产，此刻却在这里听着云端之上的人物谈论着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丹药。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也懂？那只会显得更可悲。
整个场面，因为他的沉默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中，仿佛只剩下陈方身上淡淡的熏香，和他身后护卫那若有若无的沉重呼吸声。
就在王寿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垮，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旁响起。
“方少爷。”
是刘民！
王寿猛地转头，只见刘民不知何时已经上前了半步，微微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恭敬与一丝机遇来临时的紧张。
这个动作，这个时机，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小的这里，前些时日清理洞府旧物时，偶然在一处暗格里发现了一只前人遗留的丹瓶。”
刘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样式古朴的青瓷小瓶，双手捧着，递了上去，“里面正好有几枚丹药，小的眼拙，看不出名堂，但闻其药香，与方少爷所说的凝气丹颇有几分相似。
不知……能否入得了方少爷的法眼？”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丹药的来路推得一干二净，既显得自己是“偶然获得”，又带着几分献宝的谦卑与不确定，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王寿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刘民手中的那个青瓷小瓶，大脑一片空白。
凝气丹？
刘民他……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不是只是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散修丹师吗？
为什么他会有凝气丹？这丹药对于穷苦散修来说根本就没有用途，除去暗算人的话。
无数个问号，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脑子里，让他头晕目眩。
陈方的目光，也终于从王寿身上彻底移开，带着一丝明显的惊奇，落在了刘民身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审视起这个一直跟在王寿身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男人。
“哦？”陈方挑了挑眉，心中那句“有点意思”的评价，瞬间加重了数倍。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丹瓶，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民，嘴角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刘丹师，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不敢，不敢，只是希望能为方少爷解忧。”
刘民的头垂得更低了，但捧着丹瓶的手，却稳如磐石。
“不错。”
陈方点了点头，终于伸出手，从刘民掌中接过了那个青瓷小瓶。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触碰到瓶身，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
他拔开瓶塞，并没有立刻去看到底，而是先将瓶口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只一瞬间，陈方那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神色骤然一变！
那抹疏离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专注。
他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如电，再次射向刘民，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随即，他不再犹豫，手腕一翻，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倒出了一粒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紫色光晕的丹药。
丹药一出现，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灵气波动便扩散开来，周围空气中的灵气都仿佛被其引动，变得活跃了几分。
丹药表面，甚至还有几道若隐若现的丹纹，那是丹药品质达到上品的标志！
“上品凝气丹！”
陈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呼出声，语气中的惊喜再也无法掩饰。
他急匆匆地将丹药倒回瓶中，塞好瓶塞，动作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他抬起头，看向刘民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那么现在，则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郑重。
“好，很好！”
陈方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他将那青瓷丹瓶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他深深地看了刘民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刘丹师，你这份情，我陈方承了！”
说完，他竟是连片刻都不愿再多留，对着刘民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身后的护卫一挥手：“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便已转身，带着两名护卫，步履匆匆地朝着坊市外走去，那背影甚至都带上了几分急不可耐。
阳光下，只留下王寿和刘民两人，还站在原地。
王寿什么话也没说，猛地一转身，带着刘民头也不回地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刘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很快，两人便回到了刘民那间小院。
刚一踏入院门，王寿便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回身，“砰”的一声将院门重重关上。
紧接着，他双手掐诀，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一道道灵光从他指尖飞出，迅速在小院四周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隔音与屏蔽禁制。那灵光因为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紊乱，发出“嗡嗡”的颤鸣。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死死地锁定了刘民。
“刘民！”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山雨欲来前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