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需要请陆医生过来看看吗？”
俯身熟练地将被子掩好后，裴烬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
经过药浴冲洗后，温衍的状态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糟糕了。
“不用。”
他懒洋洋地侧过身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朝裴烬摇头：“这个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裴烬顿了顿。
他的视线落在温衍掩不住疲态的眉眼，险些脱口而出的“什么事”在呼吸间又被咽了回去。
沉默了几秒后，他应了声“好”，随即坐在了床边常备的椅子上。
“您休息吧。”
他将室内的温度又调高了些：“您今晚状态不好，我在这守着。”
裴烬低沉的嗓音在温衍面前习惯性压低了些，裹挟上浅淡的关切情绪，在这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性感，又莫名的……勾人心弦。
相当陌生的词汇在脑海里一掠而过，定定注视着裴烬的温衍微微挑起眉梢。
这是第一次被厉淮礼一通折磨后回到卧室里后，有这样一个人说要守着他。
他大概是现下的心境被摧残得脆弱不堪，才能莫名产生这样怪异的念头。
温衍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
“有什么想问的？”
他撑起身子，试图坐起来，嗓音听上去温温淡淡的：“现在可以问。”
裴烬先他一步伸手阻拦了他。
“您先休息吧。”他不赞同地微拧起眉，“您现在状态不好，需要好好睡一觉。”
休息吗？
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现在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温竹溪的脸和厉淮礼的声音。
往常经历完电击后，他都要失眠好一段时间。
温衍笑了笑，抬手拦住了裴烬试图扶他躺回去的动作。
“问吧。趁我现在想回答你。”
他自己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缓缓倚靠在床头，抬眸看向裴烬：“等我缓过来了，你可能就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裴烬：“……”
没有再继续坚持，他重新坐了回去。
喉结轻轻滚动，裴烬沉默了几秒，才将刚才在浴室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又重新抛了出来：“是厉淮礼造成的吗？”
“嗯。”
许是早料到了裴烬的问题，温衍应得极快，在裴烬话音刚落时，温衍便轻轻颔首给出了答案：“电击。”
裴烬呼吸微微一滞。
“为什么？”
他摩挲着指腹猜测着：“因为早上厉榭的事迁怒您吗？”
温衍摇了摇头。
“那天从密道出去，让他不高兴了。”
他露出毫不在意的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日常天气般：“他怕我脱离他的控制。”
这话听得裴烬眉宇紧蹙。
“他为什么会知……”
下意识的反问才开了个头，裴烬便自己反应了过来：“密道是他的？”
“当然。”
温衍理所当然地点头：“这里是厉家，是他的地盘，你以为我一个被四处监控的残疾真能瞒着厉淮礼在厉家挖出个密道？”
裴烬被温衍的话语哽住。
“那您……”
您为什么明知道他会发现，还要冒着被电击的风险出去。
对上温衍平静无波的视线，裴烬再次将疑问句咽了回去。
不需要问，他已然猜到了答案。
因为他的买主是个疯子。
一个从不按正常逻辑办事，行事作风疯狂极端的疯子。
裴烬长叹了口气。
他将话题重新转回到厉淮礼和电击上：“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您？”
一边在别人面前虚情假意表露着偏爱，一边在背地里对温衍痛下毒手。
为什么？
温衍嘴角勾起的弧度上扬了些许，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记忆里，厉淮礼也曾经对他表露过真切的父子情。
在温竹溪还在厉家的时候。
明知道他不是厉家的种，却还是爱屋及乌，将对温竹溪那几近扭曲的爱意，转移了些许到他身上。
直到温竹溪从厉家彻底消失后，一切都变了。
在厉淮礼第一次将他按在电击台上，冷眼瞧着他被折磨得浑身抽搐，脸上甚至露出快意笑容时，温衍便什么都明白了。
一切……
都是假的。
他曾经收获的所有爱，通通都是假的。
阴戾的情绪在心头骤然翻涌而出，温衍微阖上眼，连呼吸也变得平缓。
“下一个问题。”
他直接拒绝回答：“还有其它想问的吗？”
裴烬抿了抿唇。
他沉默了几秒，又低低地问道：“您没想过离开厉家吗？”
这句话显然逗乐了温衍。
温衍闷闷地笑了几声，重新睁眼看向裴烬。
“阿烬。”
他脑袋稍稍倾斜，眉眼间的阴戾未褪，嘴角却又扬起一抹笑来：“能在遍布仇家的堇城依旧一手遮天地存活着，你以为厉淮礼是什么简单人物？”
“厉榭那点手段，连厉淮礼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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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温衍还是没能抵住几近破碎的精神状态，在裴烬沉默地注视中睡了过去。
他很快便陷入了熟悉的梦魇中。
温竹溪满是慈爱的面容在梦境里反复出现。
“小衍，你相信妈妈，妈妈一定会回来接你走。”
“小衍，妈妈爱你。”
“如果没有你，妈妈在厉家撑不过一天。”
“小衍……”
“小衍……”
熟悉的呼唤声一遍接着一遍在脑海里响起，却在此时如同魔咒般刺激着温衍的神经。
“你只是个野种！现在连你妈也不要你了！”
“没有温竹溪，你在厉家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
“温衍，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厉家，你妈敢跑，那你就替她承担一切！”
厉淮礼阴狠的咒骂声也伴随着这声声呼唤交叠响起。
浓稠的恨意在梦境里弥漫，温衍见着梦里的自己几近疯狂地报复着厉淮礼。
残忍、不择手段的……毁掉了所有一切，然后代替着厉家，成为了堇城人人闻风丧胆的反派。
所有被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在梦里尽数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可在梦里的温衍濒临失控时，那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恨意，在温衍的脑海里再次响起——
“小衍，你要记住，不能成为厉淮礼那样的人。”
“小衍，你是好孩子，绝不能像厉家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残害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