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源市返回东州的高铁上,苏清越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累——巡视两个月确实疲惫,但更是一种说不出的身体异样。胃里时不时翻涌,闻到邻座乘客的泡面味就忍不住皱眉。她以为是最近饮食不规律,强迫自己闭目养神。
“女士,您不舒服吗?”乘务员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没事,可能有点晕车。”苏清越勉强笑笑。
其实高铁很平稳。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不敢深想。推迟了十天的生理期、莫名其妙的恶心感、还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这些征兆,作为女性她太熟悉了。
只是时机太不巧了。
巡视刚结束,司法掮客案正到关键阶段,建工整改方案等着她推动落实。如果这个时候怀孕……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不会的,一定是太累了。
下午三点,高铁到达东州。
周维在出站口等她。两个月不见,他瘦了些,但眼神依然温暖。看到苏清越拖着行李箱走出来,他快步上前接过:“怎么脸色这么差?”
“路上不太舒服。”苏清越实话实说。
周维仔细看了看她,没说什么,牵着她走向停车场。上车后,他从后座拿出一个保温杯:“妈炖的鸡汤,说你肯定瘦了,要补补。”
温热的鸡汤下肚,胃里舒服了些。苏清越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离家两个月,东州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新开了几家商场,路边的广告牌换了内容。
“巡视怎么样?”周维问。
“收获很大。”苏清越简单讲了清源开发区的问题,还有那份关键的会议纪要,“赵组长说,巡视报告已经报省委了,清源那边压力会很大。”
“那是他们自找的。”周维顿了顿,“司法掮客的案子有新进展。李婷交代后,我们顺藤摸瓜,已经对名单上的三个法官立案了。张宏伟虽然跑了,但他的律所被查封,账户被冻结。”
“太好了。”苏清越精神一振,“那些法官交代了吗?”
“刚开始交代,但都说是‘正常交往’,不承认受贿。估计要费些功夫。”
这就是办案的常态——突破一个,带出一串,然后一个个啃。
车子开到家楼下时,苏清越忽然又是一阵恶心。她推开车门,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周维赶紧下车拍她的背:“清越,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吐完,苏清越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漱口,脸色惨白:“可能……肠胃炎吧。休息一下就好。”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可能不是肠胃炎。
当晚,苏清越没告诉周维,自己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第二天清晨,她在卫生间里看到了那清晰的两道杠。
那一刻,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初为人母的悸动,有对新生命的期待,但更多的是焦虑——工作怎么办?案子怎么办?那些等着她处理的事情怎么办?
她坐在马桶上,看着验孕棒发呆。直到周维在外面敲门:“清越,你没事吧?”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周维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愣住了。
“多久了?”他声音发紧。
“应该……六周左右。”苏清越计算着时间,“清源巡视中期的时候。”
周维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抱住她:“这是好事。清越,我们有孩子了。”
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但苏清越听得出,那喜悦底下也有和她一样的忧虑。
“可是工作……”她低声说。
“工作可以调整。”周维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清越,孩子是礼物,不是负担。我们可以想办法平衡。”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都知道有多难。
周一,苏清越回到市纪委上班。
老宋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清越,脸色怎么这么差?巡视太累了吧?要不要休息几天?”
“没事,宋主任。”苏清越强打精神,“我想了解一下司法掮客案的进展。”
“案子的事不急。”老宋摆手,“你先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有个重要任务——省纪委要求各市上报国企监管改革试点方案,我们市里定了建工作为试点。这个方案,你来主笔。”
又是重要任务。苏清越心里一沉。
“什么时候要?”
“一个月内完成初稿。”老宋说,“需要调研建工整改情况,还要借鉴其他省市经验。任务重,你要有心理准备。”
苏清越算了算时间。一个月,正好是孕期反应最严重的时候。而调研需要跑现场,写方案需要查资料、开会讨论……都是高强度工作。
但她不能说。在体制内,怀孕从来不是降低工作标准的理由,尤其是在她这个年纪、这个位置。
“好的,我尽快启动。”她只能这样回答。
接下来的两周,苏清越的生活进入一种隐秘的双重节奏。
表面上,她依然是那个干练的苏主任: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到办公室,处理文件,参加会议,去建工集团调研整改情况,和国资委、审计局的同志讨论改革方案。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在悄悄变化。恶心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开会开到一半就要冲去卫生间干呕。食欲变得奇怪,以前爱吃的现在闻到就想吐,反而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要命的是疲劳——以前加班到凌晨都没问题,现在晚上九点就困得睁不开眼。
她尽量掩饰。在办公室备了苏打饼干,恶心的时候就吃一片。重要会议前不敢喝水,怕中途上厕所。把最费神的工作安排在上午——下午容易犯困。
但纸包不住火。
第三周周三,苏清越在市政府会议室参加国企改革协调会。会议室里坐了二十多人,烟雾缭绕——几个老烟枪忍不住,开着空调也抽。
平时她能忍,但那天孕反特别严重。烟味飘过来时,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了十分钟,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苏主任,你没事吧?”旁边的国资委副主任注意到她的异常。
“没事……”话没说完,她捂住嘴冲出了会议室。
在卫生间吐完,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这是那个曾经在云湖棚改一线连续奋战三天三夜的苏清越吗?这是那个在全省巡回宣讲时神采飞扬的苏清越吗?
回到会议室时,所有人都看着她。市府办秘书长关切地问:“苏主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可能有点胃炎,老毛病了。”苏清越勉强笑笑,“继续吧。”
但接下来的会议,她几乎没听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还能瞒多久?
周末,苏清越去了医院。
妇产科医生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看了检查单,笑着说:“恭喜,六周多了,胎心很好。不过你体质比较弱,孕酮偏低,需要多休息,加强营养。”
“医生,我工作比较忙……”苏清越迟疑。
“再忙也要注意。”医生表情严肃,“你脸色很差,血常规显示轻度贫血。如果继续这样高强度工作,对胎儿发育不利,你自己身体也吃不消。”
她开了些叶酸和补铁的药,叮嘱:“至少保证每天八小时睡眠,避免劳累和压力。最好能请假休息一段时间。”
请假?苏清越苦笑。现在这个节骨眼,怎么可能请假?
周一上午,市纪委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司法掮客案。
苏清越作为案件主办人汇报进展。讲到一半,那种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上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去,但这次没压住。
“对不起……”她捂着嘴冲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她扶着墙干呕。老宋跟了出来,递给她一瓶水:“清越,你到底怎么了?”
苏清越漱了口,直起身,看着老宋担忧的眼神,知道瞒不住了。
“宋主任,我……怀孕了。”她低声说。
老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复杂的表情:“这是好事啊!恭喜!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刚查出来。本来想等稳定了再说……”
“你这孩子!”老宋又是高兴又是责备,“都这样了还硬撑?赶紧回去休息!工作的事,交给其他同志。”
“可是司法掮客案……”
“案子重要,但你身体更重要。”老宋语气坚决,“这样,你先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回家休息两周。医生怎么说?需要住院吗?”
“不用住院,就是需要多休息。”
“那就好好休息。”老宋拍拍她的肩膀,“清越,我知道你责任心强,但这个时候要以身体为重。工作永远做不完,孩子可是一辈子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苏清越只能服从。
交接工作进行得很快。
司法掮客案移交给老孙,国企改革方案移交给老李。苏清越把每一份文件、每一条线索、每一个待办事项,都详细标注,写成交接清单。
老孙接过卷宗时,叹气:“苏主任,你安心养胎,案子我们一定办好。等你回来,说不定都结案了。”
“别大意。”苏清越叮嘱,“那几个法官很狡猾,要找准突破口。张宏伟虽然跑了,但他在国内还有资产,要盯紧。”
“明白。”
交接完所有工作,已经是晚上七点。办公室空了,文件柜清了,电脑里的资料也拷贝移交了。苏清越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她奋斗了半年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是第一次因为工作拼命,但第一次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停下来。这种被迫的停顿,让她既无奈又焦虑。
手机响了,是周维。
“交接完了吗?我来接你。”
“马上下来。”
走出市纪委大楼时,天色已暗。秋风吹过,苏清越拉紧了外套。周维的车停在路边,他下车替她开门。
“都交接好了?”
“嗯。”苏清越坐进车里,“老宋让我休息两周。”
“早就该休息了。”周维发动车子,“清越,这两周你就安心在家,什么都别想。妈说了,明天开始过来照顾你,给你炖汤补身体。”
“不用麻烦妈……”
“不麻烦。”周维打断她,“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工作的事,等稳定了再说。”
在家休息的第一天,苏清越很不适应。
习惯了每天早出晚归,突然闲下来,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想看材料,但周维把她的工作电脑收走了;她想打电话问案子进展,但周维说“你现在是休假”。
上午十点,她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看着楼下匆匆走过的上班族,心里像长了草。
手机响了,是小王。
“苏主任,打扰您休息了。”小王语气小心翼翼,“有个情况……关于张宏伟那个账本上的一位法官,昨天突然主动来交代问题了。”
“谁?”苏清越立刻坐直身体。
“中院的张某法官。他说愿意交代和张宏伟的所有往来,但要求见您一面,说只跟您谈。”
只跟她谈?苏清越皱眉。这是在耍什么花样?
“老孙怎么说?”
“孙组长建议您别管,说可能是想试探您的状态,或者有其他目的。”小王顿了顿,“但张法官态度很坚决,说如果您不见,他就不说。”
典型的心理博弈。苏清越想了想:“你告诉老孙,我可以视频谈话。不见面,但可以隔着屏幕谈。”
“这样行吗?”
“试试看。如果他真有诚意,不在乎形式。”
挂了电话,苏清越走到书房。周维正在整理书架,看到她进来,问:“工作?”
“嗯,有点事要处理。”苏清越打开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就一会儿,我保证。”
周维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你自己注意,别累着。”
下午三点,视频谈话开始。
苏清越在家里的书房,张某法官在办案点谈话室。隔着屏幕,她看到张某脸色憔悴,眼神躲闪。
“苏主任,听说您身体不适……”张某先开口。
“我很好。”苏清越直入主题,“张法官,你说要见我,现在见到了。有什么话,说吧。”
张某沉默了几秒:“苏主任,我愿意交代。但我要知道,我交代了,能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保留公职?”
果然是谈条件。苏清越面色平静:“张法官,政策你知道:主动交代、积极退赃、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以从宽处理。但能不能保留公职,要看你的问题性质、金额、态度,还有组织决定。我承诺不了。”
“那……如果我把其他人都供出来呢?”张某压低声音,“张宏伟的账本上,不止我一个。还有几个人,位置比我高,问题比我严重。我要是都说了,算不算重大立功?”
这是在出卖同伙,换取自己的从宽处理。苏清越心里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当然算。但你得拿出真东西。”
“我有。”张某眼神闪烁,“苏主任,我不但要交代张宏伟的事,还要交代……建工集团的事。”
建工?苏清越心里一紧。张宏伟和建工有关系?
“你说。”
“张宏伟是建工集团的常年法律顾问,这您知道。但您可能不知道,建工的好几个大项目,都是张宏伟帮忙‘运作’的。比如那个数字产业园——您应该听说了吧?招标有问题。”张某说,“张宏伟收了建工三百万,帮他们搞定了中标。”
“证据呢?”
“我有录音。”张某咬了咬牙,“张宏伟当时怕我反水,录了一段谈话。里面提到怎么操作招标,怎么分钱。录音在我一个U盘里,藏在老家。”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重磅炸弹——能把张宏伟、建工、还有招标违规问题串起来。
“U盘在哪?具体位置。”
张某说了一个地址。苏清越记下,然后说:“张法官,如果你说的属实,确实算重大立功。但我要提醒你:不能说一半留一半。所有问题,都要交代清楚。”
“我明白。”张某点头,“苏主任,我只信您。因为您……不跟他们是一伙的。”
这话意味深长。苏清越没接话茬:“今天就到这里。U盘的事,我们会核实。你继续交代其他问题。”
结束视频,苏清越立刻给老孙打电话:“派人去张某说的地址,找一个U盘。注意安全,可能有监控或者其他人盯着。”
“明白。”
挂了电话,苏清越靠在椅背上,心跳很快。如果张某说的是真的,那张宏伟就不仅仅是司法掮客,还涉足工程领域的腐败。这意味着,她之前查的两条线,可能并线了。
兴奋感刚涌上来,一阵恶心又袭来。她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周维闻声赶来,拍着她的背,心疼又无奈:“你看你,一说工作就这样。医生说了要静养。”
“我有分寸……”苏清越漱完口,脸色苍白,“但这个线索很重要,可能关系到两个大案的突破。”
“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身体。”周维扶她到沙发上躺下,“清越,我知道你放不下工作。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要学会慢下来。”
苏清越闭上眼睛。她知道周维说得对,但脑子里全是刚才的谈话:U盘、录音、串案……
“我就再跟进这一次。”她轻声说,“等U盘拿到,确认线索真实,我就彻底休息。”
周维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知道劝不住,只能叹气:“那你要答应我,每天工作不超过两小时,而且必须躺着休息。”
“好,我答应。”
两天后,U盘拿到了。
技术室破解了密码,里面果然有一段录音。时间是三年前,地点应该是某个会所包厢,背景音里有隐约的音乐声和碰杯声。
声音很清晰:
一个男声(张某):“张律师,建工那个标,有把握吗?”
另一个男声(张宏伟):“放心,评委都打点好了。省建工集团那边我也谈妥了,他们中标后,会转包给建工指定的施工队。”
张某:“那费用……”
张宏伟:“老规矩,中标价的百分之三。建工出两百万,我这边打点用一百万,剩下一百万……咱俩分。”
张某:(笑声)“张律师爽快。”
张宏伟:“不过张法官,你那边也得配合。万一有人质疑招标程序,你得帮着说话。”
张某:“这个自然。”
录音只有三分钟,但信息量巨大。不仅证实了数字产业园招标违规,还牵扯出了省建工集团——那可是省属国企。
老孙听完录音,立刻向老宋汇报。老宋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把司法掮客案和建工案并案侦查,并上报省纪委。
这意味着,案子升级了。
苏清越是在家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老宋亲自打来电话:“清越,U盘的录音证实了。省纪委已经介入,可能成立专案组。你立了大功——生病在家还能挖出这么重要的线索。”
“这是张某交代的,不是我。”苏清越很清醒。
“但如果不是你坚持视频谈话,他不会说。”老宋顿了顿,“清越,好好休息。等这个案子结了,我给你请功。”
挂了电话,苏清越坐在沙发上,心情复杂。案子有突破,她当然高兴。但这也意味着,她更难彻底放下工作了。
孕期的反应越来越明显。除了恶心、疲劳,情绪也开始波动。有时候无缘无故想哭,有时候又烦躁不安。医生说是激素变化导致的,让她尽量保持心情平和。
但怎么平和得起来?脑子里全是案子,是那些未完成的工作,是那份还没写完的国企改革方案。
休息的第七天,苏清越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把那份写了一半的国企改革方案找出来,重新打开。不能去单位,不能参加会议,但至少可以在家思考、写作。
周维发现时,她已经写了十几页。
“清越,你答应过我的……”周维有些生气。
“我就写一会儿,当是动动脑子。”苏清越抬头看他,“医生不是说了吗?孕妇也要适当活动,包括脑力活动。我保证,每天就写两个小时,累了就停。”
周维看着她眼里的恳求,心软了:“那要定时,到点必须休息。而且不能久坐,要起来走动。”
“好。”
于是苏清越开始了规律的“居家工作”: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写方案;下午三点到五点,看书学习。其他时间,休息、散步、听音乐。
她发现,这种慢下来的节奏,反而让思考更深入。以前在办公室忙忙碌碌,很多问题只能浮光掠影。现在有时间沉下心来,把国企监管的痛点、堵点、难点,一个个掰开揉碎,想对策。
方案越写越厚,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她不仅提出了监管措施,还设计了配套的制度:国企高管财产公示制度、重大事项决策终身追责制度、职工代表参与监督制度……
有些想法很超前,她知道推行起来会很难。但总要有人先提出来。
两周的休假结束时,苏清越的孕期进入第十二周。
孕吐减轻了,胃口好转,脸色也红润了些。产检显示胎儿发育正常,她的贫血状况也有所改善。
该回去上班了。
但老宋打来电话:“清越,再休息一段时间吧。省里专案组已经成立,案子由他们直接办。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紧急工作。不如等状态更稳定些。”
这是组织的照顾,但苏清越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现在是个“特殊情况”,重要工作不适合交给她了。
“宋主任,国企改革方案我写完了初稿,想跟您汇报一下。”她试探着说。
“发我邮箱吧,我先看看。”老宋说,“不过清越,这个方案不急。省里刚发了新文件,国企改革要‘稳妥推进’。咱们可以先放放。”
放放?苏清越心里一沉。她花了那么多心血写的方案,就因为要“稳妥”,就要搁置?
挂了电话,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五万多字的方案,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怀孕,不仅改变了她的身体,也在改变周围人对她的看法和期待。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冲锋陷阵的“铁娘子”,而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孕妇”。
这种身份的转变,让她很不适应。
周维下班回来,看到她对着电脑发呆,走过来搂住她的肩:“怎么了?”
“老宋让我继续休息,方案也说不急。”苏清越低声说,“周维,我是不是……要被边缘化了?”
“别瞎想。”周维安慰她,“这是组织对你的照顾。而且,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平安生下宝宝。工作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我不甘心。”苏清越转头看他,“我不想因为怀孕,就变成需要被特别关照的对象。我还是我,还能工作,还能思考。”
“我知道。”周维轻轻抚过她的头发,“但清越,人生有不同的阶段。怀孕生子,是女性独特的经历,也是重要的阶段。接受它,享受它,而不是对抗它。”
这话让苏清越沉默了。是啊,她一直在对抗——对抗身体的不适,对抗工作的压力,对抗身份的转变。但也许,她应该学会接纳。
接纳这个新生命带来的改变,接纳这个特殊时期需要放慢的脚步,也接纳周围人善意的照顾。
“我想把方案完善好。”她最终说,“不管组织用不用,这是我思考的成果。就算只是作为资料保存,也有价值。”
“好,我支持你。”周维微笑,“但还是要按时休息,定时定量。”
“嗯。”
窗外,秋意渐浓。树叶开始变黄,天空高远澄澈。
苏清越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一个新生命在生长。而她,也在经历一场蜕变——从那个一心往前冲的年轻干部,向一个更成熟、更包容的女性领导者蜕变。
这条路,比查任何一个案子都难。
但她会走下去。
因为她不仅是苏清越,还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
这个身份,让她更柔软,也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