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的声音还在厅内回荡,严冰雪已经转身走向案前。她拿起那张拓下的爪印纸片,指尖轻轻抚过痕迹边缘。风宝从梁上飞下,落在案角,低头嗅了片刻,突然抬头鸣叫三声,尾羽一振,跃到她肩头。
尉迟逸风走过来,目光沉静:“它认出来了?”
“是同一个人。”严冰雪将纸片递给他,“鞋底沾露,绕后院而来,停在窗下不足半盏茶时间。不是探路,是报信——告诉外面,我们确实在防。”
尉迟逸风接过纸片,没多看,直接收入袖中。他走到墙边舆图前,手指点向东仓位置:“他们留下痕迹,不怕被追,说明背后有人撑腰。这一步棋,不止是试探,是宣战。”
严冰雪走到他身旁,盯着东仓标记:“那就接下战书。等他们再动,我们已不在局中守,而在局外围。”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侍卫快步进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王爷,宫里急件,陛下亲使送来。”
尉迟逸风取信拆开,扫视一遍,抬眼看向严冰雪:“周慕白来了。”
“人到了?”
“已在府门外。”
严冰雪眉梢微动。她转身对亲卫下令:“传令下去,正厅点灯,备茶具,开中门迎驾。另调两队暗哨换岗,盯住东西角门,不得放任何闲杂人靠近议事厅百步之内。”
亲卫领命而去。风宝跳上房梁,翅膀一张,像在巡视领地。
不过片刻,周慕白步入正厅。他未穿龙袍,只着墨色常服,身后仅带两名内侍。进门后目光一扫,落在墙上舆图上,又缓缓移向严冰雪与尉迟逸风。
“你们果然没睡。”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事未平,不敢眠。”尉迟逸风拱手行礼。
周慕白摆手:“不必多礼。我来,是因你昨夜连发三令——召朝臣议政、启七星联防、通江湖联络桩。这些事,按制都该先报内阁。”
“臣知逾矩。”尉迟逸风直视前方,“但今敌已入府,昨夜潜行者留痕而去,不藏不逃,分明是挑衅。若再循规蹈矩,等奏折批复下来,东仓早成灰烬。”
周慕白沉默片刻,走到案前,拿起那张拓印的爪印纸片。他看了看,又放下,转向严冰雪:“你用风宝验过气味?”
“它认得。”严冰雪点头,“昨夜湿气未散,此人两次靠近前厅,一次在子时三刻,一次在寅初。两次呼吸节奏一致,体温偏高,应是长期服药之人。”
周慕白眼神微凝:“服药?”
“肝火旺,脉浮数,夜里易醒。”她淡淡道,“这类人做事狠,但也急。留下痕迹不擦,是因为觉得我们查不到源头。”
周慕白冷笑一声:“所以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也是冲着新政来的。”
厅内一时安静。烛火轻晃,映得四人影子投在墙上,层层叠叠。
周慕白忽然抬手,拍案而起:“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朝廷未倒,忠臣未寒!”
他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绸圣旨,当场展开:“自即日起,靖安王尉迟逸风与护国医妃严冰雪,全权执掌京畿防务协察事宜,凡涉民生、军需、驿传、工造诸事,皆可先行调度,事后备案。三司若有阻挠,视为通逆,立斩不赦!”
尉迟逸风与严冰雪对视一眼,齐齐跪地接旨。
周慕白亲手扶起二人:“我知道你们在布一个局,我也知道敌人已经开始动。但光靠你们王府,撑不了太久。朝中有人观望,江湖有人散乱,若不尽快联手,等他们结成大网,就晚了。”
尉迟逸风沉声道:“臣正有此意。已修书三封——一封请陛下主持朝会,定下共抗奸佞之策;一封送往江湖联络桩,广传‘明灯令’,召集义士;第三封已发往西山岭,启动七星联防,五日内七哨齐亮。”
“好。”周慕白点头,“我这就回宫召集群臣。你们准备议事厅,半个时辰后,我会带几位可信大臣过来,当面商议结盟之事。”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又停下,看向风宝。那只公鸡正站在梁上,翅膀微张,盯着北窗方向。
“它一直这样?”
“它在听。”严冰雪说,“风里有动静,它比我们先知道。”
周慕白点点头,没再多问,带着内侍离去。
厅门关上,尉迟逸风立刻下令:“传令各部,清理文书,撤去私密卷宗,只留公开账册。另设三道暗门通道,确保一旦有变,可迅速转移要员。”
严冰雪则走到角落药箱前,打开底层暗格,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她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分装进三个小布袋,递给亲卫:“送去东仓、南库、西山岭哨点,让值守人员随身携带。若遇不明身份者接近,立即含服一粒,能撑半个时辰不晕。”
亲卫接过,迅速退下。
风宝这时飞了下来,落在她脚边,用喙轻轻啄了啄她的靴尖,然后抬头咕哝两声。
“你也觉得还不够?”她蹲下身,“你是说,光靠朝廷和江湖还不行?”
风宝没叫,只是转头望向门口,翅膀微微压低,像是察觉什么。
尉迟逸风走过来:“它可能感应到有人在靠近。”
“不是人。”严冰雪站起身,“是消息在传。敌人已经知道周慕白来了,也知道我们要开会。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那就让他们来。”尉迟逸风冷声道,“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谁在装忠臣,谁在藏刀。”
话音刚落,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是王府总管亲自前来:“王爷,王妃,兵部尚书陈大人、户部郎中李大人、大理寺少卿赵大人已到府外,随行还有四位御史台官员,皆持陛下手令。”
“请。”尉迟逸风挥手,“迎至正厅,按宾位落座。另派两人,守住侧廊,所有进出人员登记姓名、事由、停留时间。”
总管领命而去。
严冰雪走到舆图前,提笔在几个关键节点画上红圈:东仓、南库、西山岭水源谷、京城三大药市、码头货栈、驿站总台、刑部大牢。
“这些人里,至少有两个是内鬼。”她说,“他们会把我们的计划送出去。”
“没关系。”尉迟逸风站到她身边,“我们本就没打算瞒着所有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放出一条假线。”他指着南库,“就说今晚会有大批药材入库,由虎卫押运,路线经城南三街,戌时出发。”
“他们一定会去劫。”
“那就让他们劫。”尉迟逸风眼神一沉,“我们在那里设伏。只要抓到一个活口,就能顺藤摸出整条根。”
严冰雪看着他,片刻后点头:“好。但还有一件事要做。”
“你说。”
“江湖的人还没到。”她看向风宝,“我们不能只靠朝堂。真正的力量,还在外面。”
尉迟逸风明白她的意思。他立刻写下一信,密封后交予亲卫:“快马送出,沿《百草行记》密道网络传递,内容只有一句——‘明灯已燃,速来赴会’。”
亲卫接过,疾步离去。
厅外天色渐亮,晨光透过窗纸洒入。议事厅内灯火未熄,反而越点越多。桌案重新摆正,茶具列齐,舆图挂稳,刀架立于门侧。
第一批朝臣陆续入厅。尉迟逸风立于主位,严冰雪立于其侧。风宝飞上横梁,双目炯炯,盯着每一个进门之人。
陈尚书拱手:“听闻昨夜王府遭窥,不知可有线索?”
尉迟逸风尚未开口,严冰雪已上前一步:“有。鞋痕、湿气、呼吸频率、服药特征,皆已记录。风宝确认,此人曾两度靠近议事厅,目的明确——听我们说话。”
厅内一片哗然。
李郎中皱眉:“仅凭一只鸡的反应,便断定有奸细入府,未免……”
话未说完,风宝猛然俯冲而下,直扑李郎中面门。李郎中惊退两步,险些跌倒。风宝并未啄人,而是落在他方才所坐椅背上,长鸣一声,尾羽高扬。
严冰雪淡淡道:“它从不无故攻击。但它刚才,闻到了汗味不对。”
李郎中脸色微变,强笑道:“荒唐!一只鸡也配审官?”
尉迟逸风冷冷道:“它审的不是官,是心。”
厅内气氛骤紧。
就在此时,风宝突然转头,望向门外,发出三声短促鸣叫。
严冰雪眼神一凛:“它感知到了——有人动身了。”
尉迟逸风立即下令:“开中门,悬灯九盏,迎客之道,不可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