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庐内,一位身着青衿的老先生正讲解着《论语》中的篇章,声音舒缓而清晰。
赵平天与貂蝉悄然立于窗外,并未进去打扰。
只见屋内十余个年纪不等的学子正襟危坐,听得十分专注。
待到课业结束,老先生宣布散学,学子们这才收拾书匣笔墨,鱼贯而出。
见到伫立在院中的赵平天,学子们脸上立刻绽开纯真的笑容,纷纷围拢过来,恭敬地作揖,七嘴八舌地喊着:“先生好!”
“赵先生再见!”语气亲昵而尊敬。
赵平天含笑一一回应,摸摸这个的头,问问那个的功课。
更让貂蝉感到有趣的是,这些孩童与赵平天打完招呼后,竟也不忘向她这位站在一旁的陌生女子行礼,口称“师娘好”,又对跟在身后的四名侍女乖巧地问好,甚至连赵平天那匹神骏的黑马,都得到了孩童们好奇而友善的注目礼。
那黑马极通人性,竟似十分受用,傲娇地昂了昂头,打了个响鼻,惹得貂蝉忍俊不禁,掩口轻笑起来。
待学子们和那位教书先生都离去后,赵平天才携着貂蝉的手,步入已然空寂的学庐参观。
他指着墙壁上张贴的学子课业、墙角摆放的沙盘算筹,向貂蝉细细讲解平日授课的情形。
貂蝉认真听着,目光扫过这些充满书香与童趣的物事,心中对赵平天“教书先生”的这一面,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参观完毕,夕阳已将天边染成橘红色。
三人便离开学府,沿着山径返回藏龙寨。
眼看寨门已在望,甚至能看清门前守卫的身影时,道旁一株歪脖子老松后,忽地闪出一人。
此人装束极为怪异,身着一袭油光发亮的黑色皮甲,紧紧包裹着瘦削的身躯,腰间悬挂着一个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暗沉木匣。
他脸上戴着一副造型夸张、镜片翻盖的琉璃镜,镜片后是一双闪烁着狂热与精光的眼睛。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蓬乱的紫色头发,以及乌黑如墨的嘴唇。
貂蝉何曾见过这般形貌诡异之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纤手捂住了心口。
赵平天却是面色不变,上前半步,将貂蝉护在身后,对那怪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侧首对貂蝉柔声道:“蝉儿莫怕,一位故人而已,寻我有些琐事。你且带她们先回寨中,我稍后便来。”
貂蝉惊魂稍定,见赵平天神色如常,心知此人必是他麾下奇人异士之辈,虽样貌可怖,应无恶意。
她乖巧地点点头,轻声道:“那夫君早些回来。”
便带着四名面露惊疑的侍女,快步朝寨门走去。
待貂蝉等人走远,赵平天方对那怪人道:“张角先生,何事如此急切,在此相候?”
那被称为张角的怪人“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如同夜枭。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腰间那木匣,从中取出一支以水晶管密封的药剂。
那药剂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黑色,即便在昏暗的暮色中,似乎也在隐隐流动,管内偶尔泛起细微的气泡。
赵平天接过水晶管,入手只觉一片阴寒。
他轻轻摇晃了一下,管中药液竟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仿佛活物低语。
他端详片刻,将药剂小心塞入怀中贴肉藏好,抬眼看向张角,目光锐利:“此物既出,看来那位隐居紫阳山的紫阳真人,是真个栽在你手里了?”
张角笑而不语,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忽地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三下。
掌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紧接着,旁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一阵窸窣作响,一个身影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挪”了出来。
借着最后的天光,赵平天看清了那物事。
它身形单薄如少年,皮肤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铜白色,四肢动作极其不协调,关节仿佛锈住一般,移动时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气息,正是张角以紫阳真人为“母体”炼制成的第一具“尸疠”。
张角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炫耀解释道:“主公且看!此物惧热,日头盛时便如枯木沉睡,阴寒之夜则凶性大发,力大无穷!”
“寻常刀斧劈砍,即便断其首级,亦难将其彻底毁灭,唯有用烈火焚烧,方能化为灰烬!更妙的是,”
他指着那具尸疠,“贫道已初步将紫阳老儿的残魂怨念炼入其体内,成了‘尸疠神’。凡被此物及其衍生者啃咬抓伤者,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异化成同类,感染之速,快得惊人!”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主公再给贫道三日!只需三日,必能彻底激活紫阳老儿脑中记忆碎片。届时,所有由此‘尸疠神’衍生之尸群,皆能辨识与主公相关之气运、血脉!”
“凡主公麾下军队、盟友、乃至有血缘之亲者,它们非但不会攻击,反可如臂使指,并肩作战!”
“至于那些普通尸疠,因其体内流转着源自紫阳老儿的本命奇毒,亦能天然辨别主公的红颜、家人,绝不会伤及分毫。主公甚至可凭意念,号令尸潮!”
赵平天听着张角的描述,又看了看那具在暮色中愈发显得阴森可怖的尸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很快便被决然与满意所取代。
他与张角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堪称狼狈为奸的笑容。
“先生果然大才!此物……甚合我意。”赵平天颔首道。
临别之际,张角似乎想起什么,又从木匣中摸索出一枚果子。
那果子大小形状似苹果,却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内里仿佛有莹光流转,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此乃‘朱颜果’,是贫道以百草精华辅以方术炼制,虽不及尸疠神奥妙,却也有驻颜养生之效,可延女子青春年华。聊赠夫人,算是贫道一份见面薄礼。”
赵平天也不推辞,接过那枚诡异的果子,沉吟片刻道:“先生既赠我重礼,我亦有一人推荐于先生。曹操长子曹昂,字子修,性情刚烈,然其命格……或与先生那‘黑君主’计划颇有契合之处。”
张角闻言,琉璃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一亮,嘿嘿笑道:“曹子修?多谢主公指点!贫道省得!”
言罢,他不再多留,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退入了愈发浓重的山林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那具呆立原地的尸疠,则被赵平天挥了挥手,僵硬地转向山林深处,一步一步挪去,显然是执行“扩散”的命令去了。
赵平天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尽管心中早已决定要用这惊世骇俗的“尸疠”来谋取天下,但亲眼见到这违背人伦常理的邪物,想到日后可能遍地皆是此等景象,胃里仍不免一阵翻涌,感到些许恶心。
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向灯火初上的藏龙寨。
回到房中,貂蝉早已备好温水布巾,见他归来,迎上前柔声问道:“夫君回来了?”
她神色如常,对方才那怪人与之事只字不提,显是极为懂事。
赵平天心中微暖,虽未明说张角与尸疠之事,却还是握着她的手,郑重道:“蝉儿,天下将有大变。有些事,或许会超乎你的想象。你……需提前有些心理准备。”
貂蝉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虽不明就里,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妾身明白。无论发生何事,妾身都会在夫君身边。”
赵平天欣慰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那枚张角所赠的“朱颜果”,递到貂蝉面前:“此物据说有养颜之效,你且收下。世道虽乱,但我总希望你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