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贞浣溪也终于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她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目光终于聚焦在小刘手腕上那块朴实无华但走时精准的电子表上。
6:15。
不是预定的7:30出发时间。
她愣了一下,又猛地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离大亮还早。
“哎哟!”
南贞浣溪一拍大腿,脸上瞬间从焦急变成了尴尬,随即又变成了一种“既然都起来了那就将错就错”的豁达,嗓门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洪亮,“搞错了搞错了!我看岔时间了!还以为七点多了呢!”
众人:“……”
一股诡异的寂静在清晨的空气里弥漫。
所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无语,以及……强忍的暴躁和睡意。
所以,他们是被一个看错时间的乌龙,硬生生从温暖的被窝里薅出来的?
南贞浣溪不愧是当家主母,脸皮厚度和心理素质都是一流。
她只是尴尬了那么零点几秒,就立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用一种“事已至此,不如将计就计”的语气宣布:
“那个……既然都起来了,也都收拾好了,那就……别回去睡了!正好,垫垫肚子,咱们早点出发,路上不赶,还能多看几个景点!”
她指了指小刘手里的铁盆:“小刘一早就去买的当地特色,凉粉和饼子,还热乎着……呃,现在可能有点凉了,但味道肯定不错!都来,一人一份,垫垫肚子!等到了阿坝,安顿好了,咱们再找地方好好搓一顿大餐!”
此话一出,刚才还只是茫然的众人,顿时爆发出了一片哀嚎。
“妈——!这才几点啊!”九姐轩辕玲珑拖着长音,带着哭腔。
“我的美容觉啊……”三姐轩辕清漪揉着太阳穴,一脸生无可恋。
“凉粉……饼子……我想喝粥……”五哥轩辕明轩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欲哭无泪。
“奶奶……我想回去睡觉……”一个赵家的小孙子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
然而,在南贞浣溪“慈爱”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哀嚎归哀嚎,抱怨归抱怨,众人还是认命地排起了队,从小刘手里领过一份凉粉和一个饼子。
凉粉确实已经凉透了,浇着简单的辣椒油和醋汁;
饼子也是凉的,但闻着还有麦香。
一群人捧着简陋的早餐,站在清晨微冷的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没睡醒又不得不屈服于“淫威”的苦瓜脸。
稀稀拉拉地开始往大巴车走,准备上车好歹坐着吃。
走到车边,清点人数准备出发时,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千山和凰儿呢?”南贞浣溪数了一遍,眉头皱起。
众人互相看看,确实没见着轩辕千山和赵羲凰的身影。
“可能……还没起来?”有人小声猜测。
“我去叫!”急性子的赵安岳就要转身回去。
“算了算了,”
南贞浣溪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无奈的表情,“等等吧,估计……昨晚累着了。”
她话里有话,几个年长的闻言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年轻些的则假装没听懂。
于是,一大群人,刚刚被从被窝里薅起来,站在清晨的冷风里,捧着凉透的早餐,等着两个“睡过头”的。
起初还站着等,但没几分钟,睡意和疲惫就重新袭来。
大家开始各找各的舒适区。
有的倚靠着冰凉的车身,闭目养神,手里的饼子都快掉了;
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大巴车门的台阶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更有甚者,比如几位年纪较大的长辈和实在撑不住的小辈,直接坐在了酒店门口光洁但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也不管脏不脏了,抱着膝盖就开始补觉。
那场面,活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等早班车,还是刚被从收容所赶出来的那种。
凉粉和饼子被随意放在脚边,或拿在手里当暖手宝。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阳光开始洒落,但温度还没上来,小风吹过,一群衣着单薄很多人是胡乱套的的人瑟瑟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就在众人等得耐心耗尽,几乎要再次睡过去时,院落方向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精神一振,齐刷刷扭头看去。
只见轩辕千山抱着赵羲凰,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显然已经洗漱过,衣着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
怀里的赵羲凰则用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眼睛还紧紧闭着,脑袋靠在他胸前,显然还没完全清醒,任由他抱着。
两人这副模样,尤其是赵羲凰那明显没睡醒、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状态,与院子里这群狼狈等待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南贞浣溪一看,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主要是等得火大,加上起床气,也顾不得给儿子留面子了,叉着腰就开始数落:“千山!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一大家子人等你们俩!像话吗?啊?昨晚干嘛去了?睡到现在!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轩辕千山走到近前,面对母亲的连珠炮,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等南贞浣溪一口气说完,才平静地开口,语气诚恳:“妈,对不起,是我起晚了。下次注意。”
认错态度极其良好,但配合他那副神清气爽、与周围憔悴人群格格不入的状态,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
南贞浣溪被他这轻飘飘的认错噎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看儿子怀里明显还在熟睡或者说,根本就是睡死了的赵羲凰,又看看周围哈欠连天、东倒西歪的家人,终究是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快上车!就等你们了!”
轩辕千山点点头,抱着赵羲凰,步履平稳地走上大巴车台阶。
路过坐在台阶上、睡眼惺忪的八哥轩辕凌霄时,他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顺手把对方手里快掉到地上的饼子扶了扶。
“乌泱泱”的一群人,终于再次全部上车。
车门关闭,引擎启动。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但更强烈的,是重新袭来的、如山倒般的困意。
几乎就在车辆平稳驶出酒店停车场,重新汇入主干道后不到三分钟,车厢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轻重不一的鼾声。
刚才在冷风里强撑的众人,一旦坐进柔软温暖的航空座椅,被车辆行驶时那规律而轻微的摇晃所催眠,立刻溃不成军。
有的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饼子,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饼子掉在胸前也浑然不觉;
有的直接把脸埋在了还没吃的饼子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还有的抱着凉粉盒子,脑袋一点一点,盒子里的凉粉和调料汁随着点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赵羲凰被轩辕千山小心地放在里侧的座位上,裹着的外套滑落,露出里面柔软的居家服显然是仓促间套上的。
她被车内的动静和光线干扰,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只觉得胃里空得厉害——昨晚就没吃多少,又折腾到半夜,早上还被硬生生叫醒虽然没完全醒,此刻饿意如同潮水般袭来。
她挣扎着坐直一点,伸手去够旁边小桌板上放着的、属于她的那份凉粉和饼子。
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皮像有千斤重,但她还是凭着本能,拿起那个冷硬的饼子,送到嘴边,小口小口、机械地啃了起来。
每啃一口,都要停顿好几秒,眼睛半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但饥饿感又驱使着她继续咀嚼、吞咽。
那样子,像极了困极了却还要坚持吃奶的小兽,又可怜又有点好笑。
而坐在她旁边的轩辕千山,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看都没看自己那份早餐,直接伸手,将小桌板上那碗凉粉和那个饼子,连同一次性餐具,一起拨拉到一边。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使之能完全放平。
接着,他侧过身,毫不客气地,将整个上半身靠了过去,脑袋一歪,精准地埋进了赵羲凰的颈窝里。
赵羲凰正困顿地啃着饼子,突然感觉颈侧一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味道。
她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想推开他,但手上没力气,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胳膊。
轩辕千山却仿佛找到了最舒适的枕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喟叹,然后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姿势是否别扭,也不在意赵羲凰还在啃饼子,就那么霸道又依赖地靠着她,睡得无比安稳香甜。
赵羲凰被他压得半边身子有点麻,但又挣脱不开,只能一边继续小口啃着冷硬的饼子,一边感受着颈侧传来的、规律而灼热的呼吸。
饼子没什么味道,凉粉她也懒得去碰了。
困意和饥饿感,以及身边人沉沉的睡意,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大巴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阿坝的路上,窗外景色变幻。
车内,鼾声、磨牙声、梦呓声、还有赵羲凰细微的咀嚼声,交织成一曲奇特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晨间交响乐。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一张张沉睡的、或疲惫的、或茫然的脸庞上,也照在那对相依偎的身影上——一个在困顿中执着地啃着冷饼子,另一个则毫无负担地沉浸在最深沉的梦境里。
新一天的旅程,就在这鸡飞狗跳、睡眠不足、却又莫名温馨或者说,同病相怜的早晨,再次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