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语课那场荒诞的“合唱”带来的笑声还未完全平息,下课铃声就如同救赎般响起。
俄语老师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电脑离开了教室,而学生们则爆发出更大的喧闹,动作迅速地涌向教室外的走廊。
原来,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这节体育课意义非凡,因为它紧挨着放学,上完就能直接冲向食堂解决晚饭,所以大家的积极性异常高涨。
按照学校不成文的规定,初一年级五个班,但凡有体育课,都必须先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按班级顺序排好队,然后由体育委员或班长带队,统一前往操场。
排队的方式也很有讲究,不是按班级内部排,而是将所有五个班要上体育课的学生,按照身高进行“混编”。
矮个子的同学,无论哪个班的,一律排在最前面的队伍通常是一班领队的位置,高个子则依次往后排。
赵沅雯凭借着自己1米34的“优秀”身高在普遍发育较早的初一学生中,她算是娇小的,成功地被分配到了队伍的前列。
虽然没能站到最前面的一班队伍里,但也绝不属于被甩在最后面的高个子梯队,大致排在整体队伍的第三排左右。
站在她旁边的是隔壁四班的一个女生。
这女生个子比赵沅雯高出小半个头,大概有1米6左右,在女生里也算高挑了。
不过赵沅雯敏锐地发现,这女生似乎是故意往前挤的,因为队伍里明显还有比她矮一截的同学。
而且,相较于其他女生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样子,这位女生显得格外“时尚”:洗得发白的破洞牛仔裤,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耳朵上还戴着一枚亮闪闪的耳钉,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张扬气息。
赵沅雯好奇地打量着对方,那女生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主动转过头,扬起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打招呼道:“嘿,新来的?三班的?我叫王水玉,四班的。”
赵沅雯点点头:“嗯,我叫赵沅雯。”
王水玉撇撇嘴,带着点自嘲的口吻说:“班上那帮神经男都叫我‘王水王’,说我这名字跟那腐蚀性极强的‘王水’一样霸道。”
这个外号让赵沅雯觉得既贴切又好笑,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王水玉看她笑得开心,自己也乐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瞬间消融了不少。
正当她们还想再聊几句时,体育老师那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随着体育委员一声响亮的“稍息!
立正!”,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变得整齐划一。
简单的整队后,体育老师大手一挥:“齐步——走!”
五个班的学生组成的庞大队列,像一条缓慢蠕动的长龙,沿着楼梯有序地向楼下移动。
来到宽阔的操场上,体育老师言简意赅,直接下达了指令:“老规矩!男生十圈,女生五圈!跑完自由活动,解散!”
说完,他甚至没等学生反应,便夹着口哨和记录本,转身朝着体育器材室的方向走去,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对于这项“传统项目”,学生们早已习以为常。
抱怨声自然是少不了的,尤其是男生队伍里响起一片哀嚎,但大家还是认命地开始绕着巨大的操场跑道跑了起来。
赵沅雯跟着女生队伍,调整着呼吸,迈开了步子。
五圈,对于在德州农场里跑惯了的她来说,并不算太艰巨的任务。
她看着身边跑得气喘吁吁的王水玉,以及前后那些已经开始龇牙咧嘴的同学,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所乡镇初中的体育课,还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
新德初中的操场跑道设计得相当“别致”。一大半是还算标准的泥土夯实跑道,虽然边线早已模糊不清。
但跑到靠近教学楼的一侧时,跑道会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需要跳下四节不算矮的水泥台阶,然后绕过一片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的花坛,再从花坛另一侧爬上来,才能接上下一段跑道。
这种“障碍越野”式的设计,与其说是跑步,不如说是对平衡感和反应力的小小考验。
不过,女生们似乎享有某种“特权”。
在跑经过花坛那段“非正式”跑道时,大家心照不宣地会选择一条被踩出来的、更近的泥土小径,算是默许的“抄近道”。
因此,赵沅雯和王水玉没费太大力气,就完成了五圈的任务。
两人跑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找了个树荫下的石凳坐下休息。
操场上逐渐热闹起来:跑完步的男生们,有的在单杠上笨拙地晃悠,试图做出引体向上结果大多和严国宇类似;
有的在双杠上玩着危险的“倒挂金钩”;
还有的围着一根光秃秃的铁杆,下面垂着根粗麻绳,比赛谁爬得快;
更有甚者,像猴子一样灵巧地窜上了操场边的大树,坐在树杈上晃悠着腿。
当然,也有一批“务实派”,早早地就守在了食堂紧闭的窗口下,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王水玉和赵沅雯悠闲地坐着闲聊,看着这充满活力的校园景象。
陈浩南跑完十圈,累得像条死狗,本想凑过来跟“大姑婆”一起休息,结果半路被一个路过的、身材高大的初二男生李强一把勾住脖子,笑嘻嘻地拖走了,说是要“切磋”一下爬绳技术。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食堂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巨响——窗口的铁皮盖板被食堂阿姨从里面掀开了!
这一声如同发令枪响,原本散落在操场各处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早就等在窗口下的,瞬间化作一股汹涌的洪流,乌泱泱地朝着几个有限的窗口猛冲过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王水玉和赵沅雯却像两个看透红尘的老太婆,依旧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食堂走去。
王水玉甚至还揽着赵沅雯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吻吐槽道:“别急,星期一没啥好吃的,基本都是‘噎死人套餐’,去早了也是受罪。”
正说着,一个胖乎乎的男生从她们身边跑过。
王水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胖子,货呢?”
那胖子显然跟她很熟,停下脚步,熟练地卸下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里面赫然是几瓶冒着寒气的冰镇可乐!
他掏出两瓶递给王水玉,王水玉麻利地接过来,塞给赵沅雯一瓶,自己拿一瓶,然后对胖子挥挥手:“谢了,钱下次给!”
胖子也不在意,点点头,又背着书包跑向了食堂。
王水玉晃了晃手里的可乐,对赵沅雯神秘一笑:“等会儿打饭你就知道,为啥非得备着这‘续命水’了。”
两人虽然来得晚,但正因为大多数学生对周一的饭菜不抱期待,打得都少,所以轮到她们时,菜盆里居然还剩了不少。
但当赵沅雯看到阿姨舀到她餐盘里的东西时,瞬间明白了王水玉的话。
只见不锈钢餐盘被分成了几个格子:一个水煮蛋,一个咸鸭蛋,一个巨大无比、堪比成人巴掌、用土豆泥粗糙捏成的“土豆球”,两个实心的白面馒头,还有两坨看起来干巴巴、炸得焦黑的肉丸子。
没有汤,只有这些实实在在、极其顶饱却缺乏水分的“硬货”。
打饭阿姨还热情地问:“姑娘,土豆球要几个?管饱!”
赵沅雯看着那比自己拳头还大的土豆球,连忙摆手:“一个,一个就够了!”
她心想,这一个下去,估计都不用吃别的了。
端着这盘“重量级”的晚餐,两人上了食堂二楼。
二楼的餐厅更加简陋,只有几张巨大的圆桌,连椅子都很少,大部分学生都是站着吃,或者三四个人挤在一张长凳上。
王水玉没去凑热闹,而是拉着赵沅雯来到了角落一个放着老旧大屁股电视机的桌子前。
她让赵沅雯帮她端一下餐盘,然后双手抱住那台沉重的电视机,嘿咻一声把它挪到了地上,空出了桌面。
“就这儿了,清净。”
王水玉拍了拍腾出来的桌面,示意赵沅雯把餐盘放上去,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赵沅雯学着她的样子坐下,看着餐盘里那堆干巴巴的食物,又看了看手里的冰可乐,终于深刻理解了它的战略意义。
她小口啃着馒头,费力地吞咽着干炸丸子和噎人的土豆球,时不时需要灌一大口可乐才能顺下去。
她看着周围那些没有准备水、却依然能面不改色地大口干嚼这些“硬货”的同学,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这喉咙和胃,都是铁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