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正在欣赏夜景,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微敞,姿态放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苏静深,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反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苏队长?稀客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怎么,今晚是来扫-黄的,还是来查税的?”
苏静深走到他对面,自顾自地坐下,将手包放在一旁:“下班时间,私人身份。来找你喝一杯,不欢迎?”
孙天河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很有趣。
他打了个响指,侍者立刻无声地送上另一个酒杯和一瓶昂贵的麦卡伦威士忌。
他亲自给苏静深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苏队长赏脸,求之不得。”
他举起杯,“为什么干杯?为了这美丽的夜景?”
苏静深没有碰杯,目光直视着孙天河:“为了……活着的人。”
孙天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当然明白苏静深指的是她牺牲的父亲。
他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痛楚和强行撑起的坚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活着的人,确实值得喝一杯。”
他放下空杯,又给自己倒上,“那么,苏队长今天来找我这个‘活着的人’,不只是为了喝酒缅怀吧?”
苏静深终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她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最近国际上很不太平,听说沙甲那边打得厉害。你消息灵通,知道怎么回事吗?”
孙天河靠在沙发背上,点燃一支雪茄,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苏队长什么时候对国际新闻这么感兴趣了?沙甲穷地方,乱得很,军阀混战,背后还有大国度博弈,每天都在死人,没什么稀奇的。”
“我听说,有个叫‘雷霆’的安保公司,在那里很活跃?”
苏静深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孙天河吐出一口烟圈,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和了然:“‘雷霆’?好像听说过。”
“怎么,苏队长是怀疑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还是怀疑我跟这家公司有什么关系?”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烟雾与苏静深对视,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苏静深,绕圈子就没意思了。你穿着便装,以私人身份来找我喝酒,问的却是这种敏感问题。”
“是上面给你压力了,还是你自己在担心什么?”
苏静深心头一凛,知道自己的试探已经被对方看穿。
孙天河的敏锐和直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只是觉得,S市的平静来之不易。不希望有任何外来的风暴,打破这里的安宁。”
孙天河闻言,低沉地笑了起来,他靠回沙发,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夜景,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和漠然。
“安宁?苏队长,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安宁。风暴要来,挡是挡不住的。重要的是,站在风眼里,而不是被风撕碎。”
他顿了顿,转过头,再次看向苏静深,眼神深邃:“至于‘雷霆’他们只是在做他们的工作。”
“拿钱办事,清理一些不该存在的垃圾而已。只要别人不惹到我头上,S市就会一直是S市。”
他举起杯,向苏静深示意:“这杯,敬S市的安宁。也希望苏队长,能一直守住你想守的东西。”
苏静深看着孙天河,知道他不会再透露更多。
今晚的试探,到此为止。她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却也感受到了孙天河那深不可测的底气和隐藏在平静下的危险。
她举起杯,与孙天河轻轻一碰。
“希望如此。”
酒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
或许是连日来的压力,或许是父亲牺牲的痛楚在酒精的催化下再次翻涌,又或许只是想暂时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苏静深没有再追问,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孙天河也没有阻止,偶尔与她碰杯,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陪着她,深邃的目光偶尔落在她带着醉意、更显脆弱的侧脸上。
桌上的空酒瓶渐渐多了起来。
苏静深的眼神开始迷离,平日里那份锐利和克制被酒精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悲伤的柔软。
她靠在沙发扶手上,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爸……为什么……”
孙天河看着她,冷硬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
他挥退了侍者,偌大的顶层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孙天河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苏静深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自嘲和苦涩:“孙天河……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每次我觉得你快像个坏蛋的时候,你又……”
她话没说完,身体晃了晃,险些从沙发上滑落。
孙天河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她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带着酒香,与他冰冷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走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扶着她手臂的力道却不容拒绝。
他没有叫司机,亲自开着那辆标志性的黑色迈巴赫,送苏静深回家。
车内很安静,只有苏静深偶尔因车子晃动而发出的细微呓语。
她住在一个不算新但很整洁的小区,孙天河根据她模糊的指引,将车停在了楼下。
他扶着她下车,上楼。
苏静深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意识模糊,只知道跟着引导走。
打开房门,是一个布置得很温馨,但此刻显得有些冷清的小两居。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她和她父亲的生活气息。
孙天河将她扶到卧室床边坐下。
苏静深坐在床沿,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
酒精的后劲彻底上涌,让她感觉天旋地转,胃里也有些翻腾。
“难受……”
她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
孙天河皱了皱眉,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
他蹲下身,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喝点水。”
苏静深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入喉咙,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瞬。
她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孙天河。
灯光下,他冷峻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些,那双总是藏着锐利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在阴影里,竟让她看出了一点类似于关心的东西?
是错觉吧?
酒精的错觉。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端着水杯的手腕。
她的手心很烫,带着汗意。
“孙天河……”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醉后的黏腻,“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有点怕你……”
孙天河身体微微一僵,没有抽回手,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夜:“怕我什么?”
“怕你……深不见底。”
苏静深借着酒意,大胆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怕你……把一切都当成棋子,包括……包括……”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然暧昧。
抓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几乎嵌进他的皮肤。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卧室里只听得见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孙天河看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迷离却带着执拗的眼神,以及那微微张开的、带着水光的唇瓣。
他俯身的姿势未曾改变,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
一种危险的、旖旎的氛围在狭小的卧室里弥漫开来。
孙天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苏静深以为会发生什么。
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有暗流汹涌。
但最终,他只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拂开了她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发丝,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克制。
“你醉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好好休息。”
他掰开了她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将水杯塞回她手里,然后站起身,拉开了距离。
骤然失去的靠近和温度让苏静深愣了一下,酒精带来的勇气和迷糊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开消散了一些。
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疲惫感袭来,她支撑不住,向后倒在了床上,手中的水杯歪斜,水洒了一些在床单上。
她闭上眼睛,意识很快沉入黑暗。
孙天河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蜷缩起来、很快陷入沉睡的苏静深,眼神复杂。
他拉过被子,随意地盖在她身上,然后环顾了一下这个充满生活气息却带着悲伤的房间,目光在床头柜上的一张苏静深和她父亲的合影上停留了片刻。
世上为什么好人总不是不长命?
这不是字面意思,像苏宏远这样的人,站到了那个位置,培养出来的后代,是如此的优秀,家境是这么的清廉。
相较其他人,是多么的明显。
可为何就是这样的人,却死了。
他沉默地转身,关掉了卧室的灯,轻轻带上了房门。
离开小区,坐回车里,孙天河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点燃一支烟,在弥漫的青色烟雾中,看着苏静深窗户的方向,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