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刚醒没多久,又沉沉睡了过去。
岑萌芽守在床边,看他呼吸渐渐平稳,眉头舒展了些,才轻轻起身,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桌案上还堆着昨晚没辨完的晶石,她转头看向柜台后的陈叔:“陈叔,剩下的晶石,我现在分吧?”
陈叔正低头擦拭着一个铜酒壶,闻言抬眼,掀开柜台下的粗布,露出三个满满当当的竹篮,比昨晚那一篮还要沉。“这些都是今早刚从暗市收来的,来路更杂,还有几枚是从深渊边缘捡回来的,小心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岑萌芽鼻尖上,“你真能全分出来?”
“试试就知道!”嗅嗅从岑萌芽肩头跳下,“嗖”地蹦上柜台,小爪子拍得啪啪响,“我主人这鼻子,可是连三天前谁偷吃了灵瓜子、藏在哪个鼠洞都能闻出来!辨晶算啥?”
岑萌芽没理会它的吹牛,蹲下身打开第一篮。晶石颜色混杂,有的灰扑扑蒙着尘土,有的带着暗绿色斑点,还有几颗表面亮得反光,像是被特意打磨过。她闭上眼,指尖轻轻拂过每一枚晶石,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细微的气息。
“这个干净。”她随手将一枚鹅蛋大小的晶石放进左侧木碗,晶石表面虽不起眼,却透着淡淡的晨露甜香。
“这个有味儿,扔右边。”另一枚入手冰凉的晶石被她挑出,鼻尖萦绕着雨后腐根的酸气,毫不犹豫地丢进右侧空碗。
“……等等!”她突然睁眼,指尖捏起一枚泛着水光的晶石,眉头微蹙,“这颗表皮被灵泉水泡过,外面裹着一层清甜,里面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这是是伪净晶。”
她把这枚晶石单独放进一个小木碟。嗅嗅跳到她肩头,小爪子指着篮底:“左边第三颗!黑货中的黑货!那股腐味藏得比老鼠洞还深,得凑近了才能闻出来!”
岑萌芽依言拿起那枚晶石,凑近鼻尖深嗅,果然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带着毒性的腐气,立刻将它归入污染晶的碗中。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手指像长了眼睛一般,每拿起一枚晶石,闻一下便精准归类,没有丝毫迟疑。旁边几个原本在喝酒闲聊的流民,渐渐被这一幕吸引,纷纷放下酒杯围了过来。
“小姑娘,你这分晶的法子新鲜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凑到跟前,眯着眼睛打量,“我们这些老寻灵者,都是靠眼看晶面纹路、手摸温润度,你闭着眼光靠闻就能行?”
“靠鼻子。”岑萌芽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干净的灵元晶藏着天地灵气,是甜香的;被暗影污染的,会带着酸腐味;至于伪净晶……就像煮熟的鱼外面撒了层糖,闻久了还是能识破那股子腥气。”
老头愣了愣,旁边的流民们哄笑起来。有人摇头撇嘴:“吹牛吧?哪有靠鼻子吃饭的寻灵者?我活了几十年都没听说过!”
话音未落,陈叔走了过来,拿起小木碟里的伪净晶,用指腹刮下一点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又对着油灯照了照。晶石内部隐隐透着一丝黑气。他抬头看向岑萌芽,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许:“鼻子真灵!”
简单的四个字落下,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刚才起哄的人讪讪地闭了嘴,抽烟的放下了烟杆,喝酒的也停下了酒杯。几个人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起来:
“看样子是真有本事,不是吹的……”
“听说嗅族有个断簪觉醒的姑娘被赶出来了,难道就是她?”
“能闻出伪净晶,这本事可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厉害多了!”
岑萌芽没理会众人的议论,继续专注地分第二篮晶石。风驰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似乎被外面的声音惊扰,但终究没醒。嗅嗅跳到桌角,抱着一块木头咔哧咔哧啃起来,木屑纷飞。
“光有鼻子可不够啊。”它一边啃一边嘟囔,“星核塔那种地方,机关遍地都是,踩错一步,骨头渣都能被碾成粉!得先练练怎么避机关,不然再好的鼻子也没用!”
岑萌芽的手微微一顿。
……星核塔?
她没回头追问,只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个名字,指尖继续分拣着晶石。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皮甲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眼神却不像恶人,反而透着几分精明与沧桑。“小姑娘,”他压低声音,凑到岑萌芽身边,“我见你本事不假,不像那些只会吹牛的骗子……告诉你个消息,算是结个善缘。”
岑萌芽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你说。”
“灵墟城核心区,星核塔顶层,藏着一块星核碎片。”男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不是道听途说,是我亲眼见过的。”
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流民立刻骚动起来,缺牙老头忍不住嚷道:“你胡扯啥?星核塔早被封了多少年了,守卫比城墙的砖还多,谁能进得去?”
“我没进去,但我见过守卫换岗。”男人冷笑一声,扫了老头一眼,“每七天,就有玄元宗的修士抬着一个贴满灵母印记的盒子上去,下来时盒子是空的。那印记我认识,只有星核碎片才能激活,错不了。”
岑萌芽心头一跳,指尖微微收紧。母亲的笔记里写过,星核碎片会散发一种独特的“星核气息”,清甜中带着阳光的暖意,与干净的灵元晶气息相似,却更加纯粹浓郁。
“守卫有多少?”她轻声问。
“三层石门,每层四个玄元宗弟子轮班,日夜不歇。”男人摇头,语气凝重,“更可怕的是塔内的机关阵,据说都是上古传下来的,踩上去要么被箭雨射成筛子,要么被地刺扎穿肺腑,至今没人能活着闯过去。别说我们这些底层寻灵者,就连玄元宗的核心弟子,都不敢轻易靠近。”
说完,他端着酒杯退回人群,不再多言,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
酒馆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嗅嗅啃木头的咔哧声。
过了片刻,有人低声嘀咕:“她说不定真能行……连伪净晶都能识破,说不定真能找到星核碎片。”
“可再厉害也是个小姑娘,又不是战修,怎么闯机关、打守卫?”
“你懂什么?寻灵者拼的是脑子和感知,不是蛮力!”
岑萌芽没参与他们的争论,低头继续分第三篮晶石。她的手很稳,心也很准,但指节微微颤抖,显然是将这个消息牢牢记在了心底。
嗅嗅跳回她肩上,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小声说:“主人,别太激动啊。现在冲过去,连塔门在哪都找不到,还得被守卫抓起来打屁股!”
“我知道。”岑萌芽轻声回应,“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找不到。”
她把最后一枚晶石放进左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陈叔,三篮都分完了。”
陈叔走过来,逐一检查三个木碗和小木碟,干净晶、污染晶、伪净晶分类得一丝不差,甚至比他用工具检测的还要精准。他点点头,眼神里的认可更甚:“我信了。你这能力,值这个价。”
“那消息呢?”岑萌芽直视着他,“关于星核碎片的线索,您知道多少?”
陈叔没立刻回答,反而转头看向门外。
天刚蒙蒙亮,街上行人稀少,几个背着工具袋的寻灵者匆匆走过,神色警惕。他收回目光,沉声道:“消息不是现在给的。等风驰能走路了,咱们再谈。”
岑萌芽没争辩,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陈叔这样的人,自有他的规矩,急也没用。
她回到床边坐下,从掏出一枚刚分出来的干净晶,晶石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清甜的气息萦绕鼻尖。
她盯着晶石,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男人的话——星核塔顶层,有星核碎片。
这时,风驰在床上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岑萌芽轻声问。
“没有,听你们说话。”他撑着胳膊坐起来一点,靠着墙壁,脸色比刚才好了些,“刚才你们说什么塔?”
“星核塔。”岑萌芽把男人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
风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星核塔?我小时候听族老讲古,说那是灵墟城最高的建筑,能俯瞰整个地脉走向,是守护灵墟城的核心之地!”
“但守卫森严,还有很多机关。”岑萌芽补充。
“机关?”风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匆匆族,最擅长躲机关。我耳朵灵、跑得快,能听出地板的动静,哪些地板是空的、哪些墙后有暗箭,我一踩就知道。”
“不是躲,是破解。”嗅嗅插嘴,尾巴打个问号,小爪子叉着腰,“有些机关是连锁的,躲得过第一个,躲不过第二个!还有喷毒雾的、陷人的流沙坑,光靠跑可没用!”
风驰撇了撇嘴:“那你有办法?”
“我有嘴啊!”嗅嗅挺胸抬头,“我可以帮你报信!比如‘左边三步有陷阱’‘前面墙会夹人’,保证你不会踩雷!”
岑萌芽看着两人斗嘴,摇头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晶石。她忽然想起阿石送的那把矿镐,还在背包里,镐身上刻着旧寻灵者的标记,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机关的线索。
“接下来怎么办?”风驰问。
“先练。”岑萌芽语气坚定,“学习避机关。”
“练?怎么练?”风驰有些疑惑。
“酒馆后巷有个废弃的地窖,以前是藏货用的,我刚才听陈叔提起过,里面说不定有老寻灵者留下的机关痕迹。”岑萌芽站起身,“我和嗅嗅先去看看,你在这里好好养伤。”
风驰刚要下床,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他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我也想去。”他有些不甘心。
“你伤没好,不能乱动。”岑萌芽按住他的肩膀,“等你能正常走路了,再一起练。现在你好好休息,就是帮我们最大的忙。”
风驰还想争辩,却被岑萌芽坚定的眼神制止了。他只好点点头:“那你们小心点。”
岑萌芽转身走向角落的空桌,从背包里掏出矿镐和一张皱巴巴的旧纸,又找来一根炭条。“嗅嗅,过来帮忙画陷阱图。”
“画陷阱图?”嗅嗅蹦到桌上,眼睛亮晶晶的,“这个我拿手!我可是在梦里看过一百遍『寻灵者避坑指南』的!”
“你哪来的梦?”岑萌芽怀疑地看着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嗅嗅理直气壮,“梦里学的知识也是知识!”
她没再纠结,用炭条在纸上画了一条直线,代表通道:“假设这里是地窖入口,前方三步,可能有翻板陷阱。”
“五步有箭孔!”嗅嗅立刻抢答,小爪子指着直线前方,“墙缝里会射出毒箭,淬了暗影兽的毒液!”
“七步地面松动,是流沙坑。”岑萌芽继续画,在相应位置打上标记,“我们要想办法,用最少的动作通过这些陷阱。”
风驰靠在床上,盯着那张简陋的图纸,眼神渐渐认真起来。他忽然开口:“如果两个人配合呢?一个人引诱陷阱触发,另一个人趁机冲过去?”
“太危险了。”岑萌芽摇头,“万一机关是连锁的,一个陷阱触发,后面的全跟着启动,谁也跑不掉。”
“那就三个人配合。”风驰指着图纸,“我先探第一步,触发翻板陷阱,你趁陷阱复位的间隙走第二步,嗅嗅在旁边报信,提醒后面的箭孔和流沙坑。”
“我才不要待在旁边!”嗅嗅炸毛,“我要站在高处,比如房梁上,看得更清楚!不过……得加报酬!”
“……又要瓜子?”岑萌芽挑眉。
“当然!”嗅嗅点头如捣蒜,“至少两锅炒瓜子,还要是灵泉水泡过的!”
“好,练完给你炒。”岑萌芽爽快答应。
她拿起一根小木棍放在图纸起点,缓缓推进:“第一关,翻板陷阱。风驰踩上去,陷阱翻落,三秒后复位。我要在这三秒内,从旁边的安全区域绕过去。”
“旁边没有安全区域!”嗅嗅大叫,“翻板旁边的地板是空的,一踩就塌!”
“那就跳。”岑萌芽将木棍轻轻一跃,落在翻板另一侧,“从翻板边缘跳过去,刚好能避开空地板。”
风驰看着图纸,若有所思:“如果跳得不够远呢?”
“那就用矿镐。”岑萌芽拿起身边的矿镐,“把镐尖插进墙缝,借力荡过去。”
陈叔在柜台后默默看着这一幕,含笑不语,只是将擦拭干净的铜酒壶一个个摆好。阳光从门缝照进来,落在岑萌芽专注的侧脸上,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片刻后,陈叔转身走进后厨,很快端出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灵米饼,放在柜台上:“吃点东西再练,别饿坏了。”
岑萌芽抬头看向他,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陈叔淡淡道,“你们要做的事,关乎灵墟城的安危,我能帮的不多,也只有这些了。”
他的目光扫过岑萌芽发间的断簪,眼神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又很快恢复平静。
岑萌芽拿起一块灵米饼,递给风驰,又分给嗅嗅一块,自己才拿起一块慢慢吃起来。灵米饼的香气在酒馆里弥漫开来,混合着灵元晶的清甜气息,竟让人暂时忘了外面的危险与动荡。
吃完饼,岑萌芽把图纸重新摊平,拿起炭条在上面补充了几个标记。“现在,我们再模拟一次。”她轻声说,指尖落在图纸起点,“这一次,我们要考虑突发情况,比如陷阱提前触发,或者箭孔射出来的箭比预想的多。”
嗅嗅趴在桌上,小爪子指着图纸,认真地报着陷阱位置:“左边三步翻板,五步箭孔,七步流沙坑……注意!流沙坑旁边还有暗门,会突然关起来!”
风驰靠在床上,跟着她们的模拟,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应对方法。
酒馆里的流民们已经散去,各自回到座位上喝酒闲聊,但时不时会看向角落的三人一鼠,眼神里带着好奇与敬佩。
岑萌芽没在意这些目光,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图纸上。星核塔的线索已经出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她必须尽快练好避机关的本领,等风驰伤好,就一起去核心区,找到星核塔,拿到星核碎片。
她的指尖在图纸上缓缓移动,从起点一直划到终点,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