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萌芽左手扣着小怯,掌心渗出黏腻。
她不敢松手,小怯是她们唯一的光,也是最脆弱的火苗。右手探入腰间碎袋,指尖掠过几粒温润的灵元晶,最终却停驻在袋底那半块残留的灵米糕残渣上。她记得这是昨夜小怯舍不得吃完、偷偷藏起的一口甜。
此刻触碰到它,心头一酸,仿佛这微不足道的残渣,承载着无声的誓言。
影魅右眼黑血潺潺流淌,左眼瞳孔涣散大半,七窍中涌出的黑雾却突然浓稠如墨,在空中凝成一道扭曲的符文。她喉间发出嗬嗬怪响,像是远古咒语被强行唤醒。
三条粗壮的深渊触手骤然从地面破土而出,带着腐土与腥气,直奔风驰手腕缠去。“噗”的一声闷响,触手精准缠住小臂,黏腻的触感裹挟着刺骨寒意,风驰感觉有无数细小的口器正在啃噬皮肉。
短棍应声脱手,铜铃滚落青砖,清脆、刺耳的碰撞声在狭窄巷道中回荡不休。
“风驰!”岑萌芽惊呼,脚下一蹬就要冲上前支援。
可就在她抬步的刹那,小怯浑身一颤,手指攥紧她的衣袖。孩子望着被触手牢牢束缚的风驰,眼底蓄满的泪水骤然滑落,顺着脸颊无声滴下。嘴唇微动,似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胸口却突然爆发出一股灼热的暖意……那是濒临枯竭的光系异能在绝境中激发,从心口层层铺开,如初升的小太阳,温柔却不可阻挡,白光如涟漪扩散,瞬间照亮整条小巷。
墙壁上的苔藓泛起银辉,地面积水倒映出点点星芒,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被镀上一层柔和金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光不是攻击,却是最纯粹的净化。
影魅惨叫一声,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耳膜。
深渊触手被强光触及,立刻滋滋作响,如沸水浇雪般急速收缩,表面泛起焦黑灼痕,边缘卷曲剥落,露出底下溃烂般的血肉。她下意识捂住双眼,脸上那张优雅精致的面具彻底碎裂,崩成数片跌落在地,露出底下扭曲狰狞的面容:皮肤龟裂如干涸河床,眼眶深陷,牙齿外翻,唇角撕裂至耳根,整张脸像是被钝器强行重塑过。
黑雾在白光中蒸腾消散,再也凝聚不起力量。
“林墨!”岑萌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厉声呼喊。
砖墙拐角的阴影里,一道灰袍身影应声闪出,步伐沉稳。林墨手腕递来一只青布药囊,里面的瞬效回灵散飘出淡淡的草药香,夹杂着一丝清冽的雪莲气息。
岑萌芽一把拽住林墨的小臂将他拉至身边,同时高声喊道:“风驰,借白光挣脱!”
风驰借着白光净化触手的瞬间虚弱,左脚狠狠踹向影魅膝弯,力道之猛让对方身形踉跄、重心失衡。趁着这电光石火的间隙,他右手奋力发力,筋肉虬结,青筋暴起,硬生生从松动的触手束缚中挣脱出来。断裂的触须残肢甩飞出去,落地时仍在抽搐。风驰抄起地上的铜铃,反手将小怯稳稳抱起,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走!”
四人不再恋战,顺着窄巷快速奔逃。
身后黑雾消散的速度慢于奔逃节奏,只留下影魅不甘的嘶吼与渐弱的浊气。
小怯在风驰怀中软倒,额头烫得惊人,呼吸微弱断续,浑身的白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显然是异能爆发后的严重透支。她睫毛轻颤,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染红了风驰的前襟。
岑萌芽半蹲跪地,将星核碎片贴在她的后心,暖光源源不断地渗入,沿着脊椎缓缓流入紊乱的灵脉,勉强稳住小怯的生命气息。
嗅嗅从岑萌芽肩头跳下,蹲在小怯的额头上,小爪子急促地轻拍:“别睡!瓜子味儿还没给你呢,醒了就给你吃最大颗的!你答应过要陪我挖第九十九个地洞的……不能赖账!”它声音稚嫩,带着哭腔,尾巴紧紧蜷缩成一团。
风驰调整抱姿,让小怯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腰间铜铃轻轻晃动,声波频率调得极细,一下一下地帮她平稳气息。那铃音低若耳语,是风驰的安抚共振波,能引导灵气回归丹田。
四人拐进一条堆满藤编筐的窄巷,桐油味、干草味与陈年灵米味交织在一起,恰好遮蔽了他们的灵脉波动,暂时隔绝了追兵的气息。
刚停下脚步,小怯便在风驰怀中昏沉睡去,衣襟散开,一张泛黄的纸条从里面滑落。
岑萌芽接住纸条。纸面粗糙,边角卷着毛边,像是从旧书页上撕下的。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块与她怀中一模一样的星核碎片,线条稚拙却精准,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
『第二碎,藏雷泽,灵脉心,避污染。』
指尖刚触碰到纸面,岑萌芽掌心的星核碎片突然剧烈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掌心直冲四肢百骸,灵脉深处如被温泉水灌满,汩汩奔涌,朝着通嗅境中期的屏障狠狠冲击。她只觉经络舒展,识海清明,眼前甚至闪过一片星河流转……这……这是星核记忆的碎片?还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岑萌芽看向纸条背面,那里竟浮出极淡的灵脉纹路,与星核碎片的暖光同频闪烁,仿佛在呼应着什么。那些纹路蜿蜒曲折,形似一棵倒生的树,根须朝天,枝干向下扎入虚无。
“雷泽?那可是金甲兽的地盘,凶险得很。”风驰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咧嘴一笑,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不过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没人敢去翻找,说不定真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林墨蹲下身子,两指搭上小怯的手腕,闭目感应片刻后点点头,“光能透支严重,但根基未损,只要好生静养几日便能恢复。”他从药囊里取出一枚青色药丸,用灵元化水将其融开,缓缓顺入小怯喉间。药丸化作清凉甘露,小怯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趋于平稳。
嗅嗅叼来半颗灵瓜子,小心翼翼地塞进小怯的唇缝,嘟囔道:“喏,补光的,吃了就能快点醒。你爱吃甜的,我就放了蜜汁烤。”它跳到纸条一角,小爪子按着“雷泽”二字,粉耳朵急促地抖动,“雷泽那地方……石头凉飕飕的,还全是尖角,坐久了屁股疼,得带够瓜子垫着才行!”
岑萌芽将纸条翻来覆去地查看,背面的纹路只闪烁了三下便渐渐淡去。就在她拇指摩挲着“避污染”三个字时,纸条边缘突然蹭过她掌心的旧伤。那是三年前在浊渊留下的烙印,每逢阴雨便会隐隐作痛。
此刻,一阵轻微的刺痒传来,纹路竟又亮了一瞬,“雷泽”底下多出一行极淡的墨痕,像是被水洇过,只看清“心在”二字,后面的内容便模糊不清了。
“心在什么?”风驰凑近细看,眯着眼睛试图捕捉那抹微光,却什么也没发现。
岑萌芽摇头,将纸条仔细折好塞进护腕的内袋里,轻声道:“可能是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显现,比如情绪、灵力共鸣,或是某个人的触碰。”
“先不管了,我们得尽快去风伯旧居。”
风驰抬手一指巷子尽头:“穿过去,第三户人家,门楣上有木鸢刻痕,很好找。”
林墨点头附和:“这地方我熟,跟上。”
嗅嗅跳回岑萌芽的肩头,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耳尖,鼻子轻轻翕动:“你的鼻子没闻出来吗?这巷子飘着风伯家特有的灵木香,老檀混着新叶的味道,再走几步就到了!”
四人顺着窄巷继续前行,脚步放轻,警惕依旧未松。小怯在风驰怀中偶尔动弹一下,睫毛轻轻颤动,显然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似有低语呢喃。岑萌芽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灵脉深处的冲击仍在继续,星核碎片的暖意与纸条的能量相互呼应,让她离通嗅境中期仅有一步之遥。岑萌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命运的牵引。
巷子尽头,一扇木门半开着,门楣上的木鸢刻痕清晰可见。那是风伯年轻时亲手雕刻的图腾,象征自由与信使。
风驰率先抬脚跨过门槛,林墨紧随其后,岑萌芽最后进门,顺手将木门缓缓合拢。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灵木香,陈设简单却干净,竹帘垂落,陶罐整齐排列,灶台残留着几日前的余温,似有人定期前来打扫。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星图,角落标注着几个模糊的地名:雷泽、沉沙谷、断脊岭……皆是禁地。
风驰将小怯小心地放在靠墙的木床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战士。
林墨立刻取出药囊,开始准备后续的静养药材,研磨、调配、封存,一气呵成。
岑萌芽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小怯沉睡的脸庞,又摸了摸护腕内袋里的纸条,掌心的星核碎片仍在微微发烫。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热望,既有对线索浮现的期待,也夹杂着对小怯的牵挂。“雷泽的星核碎片,或许就是解开灵脉污染之谜的关键。而那个写下纸条的人,是否还在等着我们?”
嗅嗅蹲在床沿,小爪子托着下巴,盯着小怯的脸喃喃道:“快点醒吖!醒了,我们就去雷泽找星核碎片!你一定要亲眼看看那天上的雷云是怎么劈下来的,比灵墟城的烟花还亮呢!”
屋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晨雾氤氲,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落在小怯的脸上,也落在岑萌芽紧握的拳头上。劫后余生的紧绷渐渐松弛,线索的浮现,让希望在心中升腾。风伯的茶壶咕嘟作响,袅袅热气升腾,像是一段新旅程的序章。
四人在风伯旧居中暂时安顿下来,等待着小怯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