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江氏一行人狼狈离去后,演武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紫电碎裂的焦灼气息、虞紫鸢怨毒的咒骂、以及金子轩那番撕破脸皮的直言。各世家子弟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有鄙夷,有唏嘘,亦有对未来的思量。
今日之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引发的涟漪,必将深远地影响整个修真界的格局。
蓝曦臣作为姑苏蓝氏宗主,此刻必须站出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做一个官方的了结,也向所有在场世家表明蓝氏的态度。
他向前几步,立于场中,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虽温和,眼神却带着宗主独有的威仪与肃穆。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道友,今日云深不知处发生此等变故,扰了清净,亦令诸位受惊,曦臣身为宗主,在此致歉。”
他先是执了一礼,姿态从容,尽显大宗风范。随即,语气转为凝重:
“云梦江氏虞夫人,今日擅闯我云深不知处山门,伤我守山弟子在先;无视劝阻,对我蓝氏贵客、栖云林氏少宗主林昭姑娘狠下杀手在后;更于大庭广众之下,口出恶言,污蔑已故修士清誉,行径恶劣,令人发指!”
他每说一句,在场众人便暗自点头,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姑苏蓝氏,立世千年,以雅正为训,以规矩立身。云深不知处,乃清修讲学之地,绝非任人撒野、恃强凌弱之所!今日虞紫鸢之所为,已严重触犯我蓝氏底线,藐视我蓝氏威严,更对修真界同道林氏少宗主构成性命威胁!”
蓝曦臣的声音渐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故此,我以姑苏蓝氏宗主之名宣告:即日起,禁止虞紫鸢再踏入云深不知处半步!若其再犯,视同对姑苏蓝氏宣战!此令,通传百家,以儆效尤!”
这道禁令,铿锵有力,直接将虞紫鸢个人列为了云深不知处的拒绝往来户,其严重程度,几乎等同于半公开的驱逐。这对于极其看重颜面的世家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羞辱,也彻底坐实了虞紫鸢今日的恶行。
宣布完对虞紫鸢的处置,蓝曦臣话锋微转,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宗主的分量:
“至于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纵容其妻行凶,管教子弟不力,未能及时制止事态恶化,亦负有不可推卸之责。念其最终并未真正出手,且携妻带子离去,我蓝氏暂不扩大追究范围。然,今日之事,云梦江氏必须就此给我姑苏蓝氏、以及栖云林氏一个正式、且令人满意的交代!否则,两族交谊,恐难维系!”
他这话,既给了江枫眠一丝余地,没有将整个云梦江氏一棒子打死,但也将压力给到了极致。一个“正式且令人满意的交代”,其分量可想而知。若江氏无法妥善处理,姑苏蓝氏与云梦江氏这延续多年的世交关系,恐怕真要走到尽头了,甚至可能影响到与其他家族的关系。
最后,蓝曦臣的目光落在了魏无羡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温和与肯定:
“魏公子,今日已当众言明,自愿脱离云梦江氏,恩断义绝。此乃其个人抉择,我蓝氏尊重。自今日起,魏公子便是我云深不知处的客人,过往种种,与云梦江氏再无瓜葛。若有任何人再以此为由,在云深不知处范围内寻衅滋事,休怪我蓝氏,按规处置!”
这一番表态,彻底将魏无羡从云梦江氏的泥潭中剥离出来,并给予了他在蓝氏庇护下的明确身份。这不仅是对魏无羡的维护,更是蓝氏对今日“公道”的一种坚持。
蓝曦臣的发言,条理清晰,立场分明,既彰显了蓝氏的威严与原则,又不失大宗气度,赢得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暗自赞许。
处理完这桩突发事件,蓝曦臣与身旁的林正玄、蓝启仁、青蘅君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林正玄拍了拍女儿林昭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与后怕,低声道:“没事就好,剩下的,交给为父和曦臣。”
蓝曦臣则转向众人,脸上重新挂起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润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多了几分尘埃落定后的沉稳:“今日变故,扰了诸位雅兴。听学尚未结束,还望诸位收束心神,继续潜心修习。云深不知处,依旧欢迎守礼向学之士。”
他这番话,意在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正常的听学生活中,也表明了蓝氏不欲因此事而影响大局的态度。
众世家子弟纷纷拱手应和,逐渐散去,但三三两两间,低声的议论却未曾停歇。今日所见所闻,实在太过震撼,足以让他们消化许久。
聂明玦拎着还想凑热闹的聂怀桑,对蓝曦臣和林正玄拱了拱手,便带着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回去“教育”了。金子轩亦是对蓝曦臣和林昭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带着金氏弟子离开,只是离去前,目光在魏无羡和蓝忘机身上停留了一瞬,神色复杂难明。
待众人散去得差不多了,场中便只剩下蓝、林两家核心几人,以及魏无羡和蓝忘机。
魏无羡直到此时,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身形微微一晃。蓝忘机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魏婴。”蓝忘机低声唤道,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魏无羡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我没事,蓝湛。就是……有点累。” 是心累。与过去彻底割裂,并非一件轻松的事,即便那过去充满了不堪。
林昭走了过来,递过一个白玉小瓶:“魏公子,此乃我林家秘制的‘凝心丹’,于安神定魄、平复心绪有奇效。”
魏无羡接过,真诚道谢:“多谢林姑娘。” 今日若非林昭实力超群,正面击溃虞紫鸢,事情恐怕会更难收场。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蓝曦臣也走了过来,温声道:“魏公子,你先随忘机回静室休息吧。后续事宜,不必担忧。”
魏无羡点了点头,在蓝忘机的搀扶下,缓缓向静室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萧索与释然。
看着他们离去,林正玄捋了捋胡须,对蓝青蘅和蓝启仁叹道:“此子心性坚韧,天赋卓绝,只可惜……遇人不淑。如今脱离江家,未必不是好事。”
蓝启仁哼了一声,虽依旧对魏无羡过往的跳脱颇有微词,但今日其表现出的担当与诚恳,倒也让他改观不少,尤其是对比江澄的粗鄙无状,更是高下立判。“但愿他能珍惜此次机会,莫要再行差踏错。”
蓝曦臣与林昭并肩而立,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经此一事,云梦江氏声望必然大跌。”林昭轻声道,眸光清冽,“江枫眠优柔寡断,虞紫鸢跋扈善妒,江澄……难堪大任。莲花坞的未来,令人担忧。”
蓝曦臣微微颔首,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树大根深,未必会顷刻崩塌,但内里腐朽,终难长久。只是苦了那些依附江氏的小家族和百姓。”他顿了顿,看向林昭,眼中带着柔和与坚定,“不过,这些自有其定数。眼下,我们需得将精力放在即将到来的订婚仪式上,莫要让这些烦扰之事,影响了心情。”
林昭回以一笑,点了点头。狂风骤雨已然过去,前路虽未必平坦,但身边有人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
夕阳的余晖洒在云深不知处的白墙黛瓦上,将方才的剑拔弩张与喧嚣纷扰悄然抚平。山岚再起,玉兰幽香依旧,仿佛一切如常。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一个旧的时代正在缓缓落幕,而新的篇章,正伴随着新一代的崛起与抉择,悄然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