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寒室。
晨光熹微,透过细密的竹帘,在室内洒下柔和的光斑。林昭醒来时,身侧早已空了,但被褥间仍残留着蓝曦臣身上清冽的檀香气息。她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刚一动,外间时刻留意动静的蓝曦臣已如同感知到一般,快步走了进来。
“卿玥,醒了?慢些。”他动作轻柔地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早已准备好的软枕,又仔细掖好被角,这才在榻边坐下,执起她的手,温声问道,“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昨夜睡得可安稳?”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紧张。林昭看着丈夫眼下淡淡的青影,知道他定是夜里没怎么睡安稳,时刻留意着自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微酸,摇了摇头:“我很好,阿涣。真的,没有任何不适,睡得也好。你别太紧张了。”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眼下的倦色,“倒是你,看着没休息好。”
蓝曦臣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唇角扬起温柔的笑意:“我无妨。只是初次……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总怕有疏忽。”他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共同的血脉,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医修说了,头三月最是要紧,需得静养。我已将宗务悉数托付给父亲与叔父,这段时日,我专心陪你。”
林昭微怔:“宗务全交了?这如何使得?你是宗主……”
“无妨。”蓝曦臣语气温和却坚定,“父亲精神矍铄,叔父亦能分担。何况还有忘机从旁协助。如今于我而言,最要紧的宗务,便是照顾好你与孩子。”他顿了顿,笑道,“父亲和叔父也十分支持。父亲还说,让我好好学着如何当父亲,莫要像他当年……”
话未说尽,但林昭明白其中深意。青蘅君当年因夫人之事闭关,错过了蓝曦臣与蓝忘机幼年成长,一直引以为憾。如今自是希望儿子能更多陪伴妻儿。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侍女送来了早膳。蓝曦臣亲自接过托盘,仔细查看:一碗熬得糜烂香滑的碧粳米粥,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一盅温补的鸡汤,还有一碟开胃的梅子。
“医修说孕期口味或许有变,你先尝尝,若不喜欢,我让他们再做。”蓝曦臣试了试温度,才将粥碗端到林昭面前,却没有递给她,而是拿起玉匙,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送到她唇边。
林昭脸颊微热:“阿涣,我自己来就好。”她虽知他体贴,但这样被当作易碎琉璃般伺候,还是有些不习惯。
“让我来吧。”蓝曦臣目光恳切,“初为人父,总想多做些什么。”
林昭拗不过他,只得张口吃了。粥煮得极好,温度适宜。蓝曦臣便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她,时不时用帕子拭去她唇角并不存在的痕迹,又夹些小菜,低声询问口味。
用过早膳,蓝曦臣陪她在院中慢慢散步。云深不知处后山有一处临溪的平台,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遇到稍不平整处,便提前提醒,或直接将她半揽入怀。
“其实不必如此小心,我才两个月,行动无碍的。”林昭轻声道。初知有孕时,她心中亦是慌乱多于喜悦。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她尚未完全做好为人母的准备,甚至有些无措。
但蓝曦臣这几日无微不至的呵护、毫不掩饰的期待与喜悦,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浸润了她最初的那份惶然。她开始慢慢感受腹中那微小的存在,尝试着去接受并期待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小心些总是好的。”蓝曦臣温声道,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卿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谢谢你愿意孕育我们的孩子。”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目光深沉如海,盛满了足以将她淹没的爱意与感激。
林昭心头一颤,靠进他怀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无比安心。“傻瓜,这也是我的孩子啊。”
散步归来,蓝曦臣又陪她在暖阁看书。他寻了许多有趣的游记、舒缓的琴谱,或是些育儿典籍,读给她听。他的声音清润悦耳,如溪流潺潺,林昭靠在他肩头,听着听着,有时便沉沉睡去。蓝曦臣便放下书卷,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自己则静静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或处理一些不得不由他过目的极简文书。
午后,魏无羡和蓝忘机时常来探望。魏无羡总是变着法子逗林昭开心,讲些山下趣闻,或是与蓝忘机斗嘴耍宝,惹得林昭忍俊不禁。蓝忘机虽话少,但每次来都会带些新鲜瓜果或精巧点心,默默放在一旁。
这日魏无羡又来,见蓝曦臣正仔细地剥着一碟水晶葡萄,剥好一颗,便喂到林昭口中,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绝世珍宝。
“啧啧,”魏无羡摇头晃脑,“兄长,你这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嫂嫂这才两个月,你就紧张成这样,等月份大了,你可怎么办?”
蓝曦臣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认真问道:“无羡可有经验传授?”
魏无羡一噎,挠头道:“我哪有什么经验……不过听说孕妇要保持心情愉悦,适当活动,营养均衡。兄长你现在做得就很好嘛!就是别太紧绷了,你看嫂嫂都被你弄得不好意思了。”
林昭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暖意融融。蓝曦臣的紧张,何尝不是因为他珍视她与孩子?
晚膳后,蓝曦臣有时会为她抚琴。琴音淙淙,宁静悠远,能抚平一切焦躁。林昭闭目聆听,感受着腹中那小小的生命,仿佛也能感受到这份安宁的爱意。
夜里,蓝曦臣更是警醒。林昭稍有翻身或梦呓,他立刻便会醒来,轻声询问,为她盖好踢开的被子,或端来温水。
这日,林昭半夜忽然有些反胃,刚蹙起眉头,蓝曦臣已迅速起身,将早就备在床头的温水和酸梅递到她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可是难受了?喝点水,含颗梅子会好些……”
吐是没吐出来,但那股恶心感被他的温柔妥帖很好地安抚下去。林昭靠在他怀里,鼻尖微酸:“阿涣,你把我宠坏了怎么办?”
蓝曦臣低笑,吻了吻她的发顶:“我甘之如饴。”
日子便在这样细致入微的呵护中悄然流逝。林昭最初的些许不适很快过去,胎象愈发稳固,气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她渐渐习惯了蓝曦臣的事事亲为,也渐渐爱上了这种被全心全意爱着、护着的感觉。腹中的小生命,也从最初一个模糊的概念,变成了真实可感的、连接她与蓝曦臣最紧密的纽带。
栖云林氏的贺礼与谢芷音一行人,也在精心准备后,浩浩荡荡抵达了云深不知处。亲家母亲的到来,让蓝曦臣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些,但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却未曾减少分毫。
云深不知处的春日,山花渐次开放,冷泉叮咚。在这片静谧的仙山之中,寒室内暖意融融,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也见证着一对璧人之间,因爱而愈发深厚的羁绊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