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和凤姐回府后,宝玉第一时间就找贾母,一五一十说要请秦钟上家塾的事:“有个伴读的朋友,我也能好好发奋读书了!”
又把秦钟的人品行事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最是惹人怜爱。
凤姐在一旁帮腔:“过几天秦钟还来给老祖宗请安呢!”
贾母听得眉开眼笑,满心欢喜。
凤姐趁机邀请贾母一起去宁府看戏,贾母虽说年纪大了,却最爱热闹,一口答应。
后日尤氏派人来请,贾母便带着王夫人、黛玉、宝玉等人去了宁府。
到了晌午,贾母累了就先回府歇息,王夫人本就爱清静,见状也跟着回来了。
剩下凤姐坐了首席,陪着众人热热闹闹玩到晚上才散场。
宝玉送贾母回府,等贾母睡了中觉,还想去宁府接着看戏,又怕打扰秦氏等人。
转念一想,宝钗这几天在家养病,自己还没去探望过,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看看。
他怕从上房后角门走会遇到杂事缠身,更怕撞见父亲贾政,索性绕了个远路。
丫鬟嬷嬷们伺候他换衣服,谁知他根本没换,径直出了二门,众人只好赶紧跟上。
大家都以为他去宁府看戏,没想到他走到穿堂,就往东北边绕过厅后去了。
刚巧遇上门下清客詹光、单聘仁,两人一见宝玉,立马凑上来,一个抱腰一个拉手,满脸堆笑:“我的菩萨哥儿!我说今儿做了好梦呢,可算着你了!”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肯走。
老嬷嬷叫住他们,问:“你们是要去老爷那儿吗?”
两人点头:“是啊,老爷在梦坡斋小书房睡中觉呢,不妨事。”
宝玉听了也笑了。
转弯往北奔梨香院走,又撞见管库房的总领吴新登、仓上头目戴良,还有五个管事头目,一共七个人从帐房出来。
众人一见宝玉,齐刷刷垂手站立,唯独买办钱华多日没见宝玉,连忙上前打千请安。
宝玉笑着伸手让他起来,众人纷纷夸赞:“前几天见二爷写的斗方,越来越好了,啥时候赏我们几张贴贴?”
宝玉笑道:“不值当的,跟我的小厮们说一声就行。”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众人等他走远了才各自散去。
宝玉进了梨香院,先去薛姨妈屋里,见薛姨妈正带着丫鬟们做针线活。
宝玉连忙上前请安,薛姨妈一把拉住他抱进怀里,笑道:“这么冷的天,我的儿,还想着来看我!快上炕坐着。”
赶紧让人沏了滚烫的茶来。
宝玉问:“哥哥没在家?”薛姨妈叹气:“
他就是匹没笼头的马,天天在外逛,哪肯在家待一天?”
宝玉又问:“姐姐好些了吗?”
薛姨妈道:“早好了!多亏你前几天还派人来瞧她。她就在里间,你去看看吧,那里比这儿暖和。你先坐着,我收拾收拾就来陪你说话。”
宝玉下炕走到里间门口,只见挂着半旧的红绸软帘。
他掀帘进去,一眼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纂儿,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坎肩,配着葱黄绫子棉裙,一身衣服半新不旧,不见奢华,只觉清雅。她向来少言寡语,别人说她装愚,她却自称是安分守拙。
宝玉一边打量一边问:“姐姐彻底好了吗?”
宝钗抬头看见宝玉,连忙起身含笑应答:“已经大好了,多谢你惦记。”
说着让他在炕沿坐下,吩咐莺儿:“倒茶来。”又问起贾母、王夫人安,再问其他姐妹近况。
宝钗的目光落在宝玉身上,他头戴累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捧珠抹额,身穿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还有那块出生时衔来的宝玉。
宝钗笑着说:“成天听人说你的这块玉,我还从没仔细看过,今儿倒要瞧瞧。”说着就挪近了些。
宝玉也凑过去,从项上摘下通灵宝玉,递到宝钗手里。
宝钗托在掌心,只见这块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周身缠着五色花纹。
看官须知,这正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块顽石的幻相。
后人有诗嘲讽: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本来真面目,幻来新就臭皮囊。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这顽石也曾记下自己的幻相和癞僧镌刻的篆文,如今按图附在后面。
只是它的真体极小,才从胎儿口中衔下,若按原样画出,字迹太过微细,让人费眼,也不够畅快,所以略放大了些,方便灯下醉中阅览。
特此说明,免得有人嘲笑胎儿的嘴能有多大,怎会衔下这么笨重的东西。
宝钗看罢反面,又翻回正面细看,口中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