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仿佛沉入万米深海的永夜。
沈知意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每一次试图凝聚自我,都如同伸手去抓握流沙,徒劳无功。林月如的背叛如同淬毒的冰锥,不仅重创了她的身体,更在她刚刚建立起一丝对力量掌控的信心上,凿开了深刻的裂痕。观测者那看似解围、实则更显疏离的干预,以及最后惊鸿一瞥的、星云深处的冰冷注视……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绝望的蛛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这片纯白空间同化,意识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逐渐扩散、淡化。体内那片幽蓝碎片依旧存在,却像是被冻结在冰川深处,沉寂无声,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难道这就是结局?在触摸到所谓“路径行者”的门槛后,却以如此荒谬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湮灭在这意识的牢笼之中?
不。
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她想起了陆北辰在通道另一侧那惊怒的咆哮,想起了他从未放弃的紧握的手,想起了湖畔那场温暖的夕阳……这些属于“沈知意”的记忆碎片,如同夜空中最黯淡却顽固的星辰,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
她不能放弃。
就算为了那个还在为她奋力破壁的人,她也必须挣扎出去!
“方舟”前哨,外层金属通道内。
陆北辰双目赤红,状若疯魔。高频粒子军刺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弧,疯狂地劈砍、突刺着那面将他与沈知意隔绝开来的、泛着微弱能量光泽的金属内壁。火星四溅,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不绝于耳。
“枝枝!撑住!等我!”他嘶吼着,每一次攻击都倾注了全部的力量和愤怒。林月如的背叛让他心如刀绞,更让他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如果他再警惕一些,如果他坚持最后一个离开……
但此刻,悔恨无用,唯有破开这该死的墙壁!
军刺与特殊合金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却只在壁面上留下道道深痕,距离彻底破开,还差得远。这面墙显然是核心区的重要隔离屏障,坚固程度超乎想象。
“灯塔!分析这面墙的结构弱点!我需要方案!立刻!”陆北辰对着几乎被破坏的耳麦低吼,汗水混合着之前战斗留下的污迹,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分析中……目标为‘涅格里姆’复合合金,内部交织有高密度能量矩阵,物理强度与能量抗性均为最高等级。常规武器突破概率低于0.3%。」 “灯塔”的回应冷静到残酷,「根据林月如遗留装置残骸的能量特征反向推导,她使用的干扰光束频率为‘卡萨’波段,对该类能量矩阵有短暂中和效应,但无法复制。」
卡萨波段?无法复制?
陆北辰动作一顿,猛地想起什么。他迅速从战术背包的夹层中,取出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不稳定微光的深蓝色晶片——这是之前在新宿地下镜界,那颗黑色水晶核心崩碎时,他冒险收集到的几块能量残留结晶之一!他一直带着,直觉这可能有用。
这结晶内部蕴含的,正是那个“流浪者”碎片混乱而饥饿的能量,其频率特性……或许……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灯塔,计算!如果我将自身精神力通过指环共鸣放大,引导这块结晶内的混乱能量,模拟‘卡萨’波段特性进行定向冲击,成功率多少?”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理论存在可能性。但警告:该结晶能量极不稳定,且与使用者能量属性相斥。强行引导,使用者将承受巨大精神反噬风险,严重可能导致精神海崩溃。预估成功率:18.7%。」
18.7%……
陆北辰看着手中那枚黯淡的指环,又看向那面坚固的墙壁,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生死未卜的沈知意。
足够了。
哪怕只有1%的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他不再犹豫,将深蓝晶片紧紧按在指环之上,闭上双眼,全力催动自身的精神力!指环感受到主人的决绝,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微弱的光芒亮起,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试图包裹住那块不祥的结晶。
“呃啊——!”
如同将手掌伸入沸腾的钢水,又像是无数根冰针直接刺入大脑!混乱、暴戾、充满饥饿感的异种能量,沿着指环与精神的连接,疯狂倒灌入陆北辰的意识!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甚至隐隐浮现出扭曲的深蓝色纹路,仿佛有活物在下面蠕动!
他在刀尖上跳舞,在崩溃的边缘强行驾驭着这股危险的力量!
“给我……开!!!”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已布满血丝,甚至带上了一丝与那结晶同源的、不正常的深蓝!他将军刺狠狠刺入之前劈砍出的最深痕迹,将指环与结晶紧贴剑柄,将那股被强行约束、模拟出特定频率的混乱能量,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注入其中!
嗡——!!!
被攻击点的金属壁面,那稳定的能量矩阵光芒骤然变得混乱、黯淡!坚不可摧的“涅格里姆”合金,在内部能量结构被短暂中和的瞬间,其物理强度也随之骤降!
“破!”
陆北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全身力量爆发,高频粒子军刺发出过载的尖鸣,硬生生沿着那能量紊乱的点,撕裂、贯穿!
轰隆!
一个仅容他勉强通过的破洞,赫然出现在墙壁之上!破洞边缘的金属呈现出不规则的熔融状,残留的混乱能量如同电弧般跳跃。
陆北辰看也不看身上的伤势和精神层面的剧痛,毫不犹豫地侧身钻了进去!
纯白空间内。
沈知意的意识正在与同化之力进行着最后的、近乎绝望的拉锯。那点点属于“沈知意”的记忆星光,在无边黑暗的侵蚀下,已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却真实的巨响,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炸开!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带着决绝与暴烈气息的共鸣波动,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强行穿透了这片意识牢笼的壁垒,照射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上!
是北辰!他来了!
这股共鸣,如同最强劲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沈知意体内那片沉寂的幽蓝碎片!
嗡!
深沉的、如同海啸般的幽蓝光芒,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那种不稳定或数据化的状态,而是带着一种被压抑后反弹的、更加纯粹而强大的力量!这力量粗暴地驱散了缠绕她的意识蛛网,将试图同化她的纯白空间能量排斥开来!
沈知意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已彻底化为两轮幽蓝的漩涡,冰冷、强大,深处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与愤怒!她感受到了陆北辰那不惜代价破壁而来的决绝,也感受到了体内力量因这共鸣而产生的、前所未有的如臂指使!
她看到了不远处墙壁上那个刚刚被破开的、残留着混乱能量气息的洞口,以及洞口那边,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亮得吓人、正踉跄着冲进来的身影。
没有任何言语。
沈知意抬手,甚至无需刻意操控,幽蓝的光芒便在她指尖流转,瞬间在她与陆北辰之间构筑起一道稳定的、散发着微光的路径桥梁!不再是之前那种不稳定的裂隙,而是更加凝实、更加可控的空间通道!
陆北辰一步踏出,穿过通道,重重落在沈知意身边,几乎是靠着她的支撑才稳住身体。他看着她眼中那陌生而强大的幽蓝,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凛然气息,心中一紧,却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你……”他声音沙哑干涩。
“我没事。”沈知意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先离开这里。”
她目光扫过这片纯白空间,最后落在那旋转的星云上,眼神复杂而冰冷。这里,给她力量,也给她囚笼;给她希望,也给她背叛。
她搀扶着陆北辰,转身面向那被破开的洞口,幽蓝的光芒再次涌动,将洞口稳定、扩大。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这片空间的瞬间——
那旋转的星云核心,之前惊鸿一瞥的、巨大的冰冷注视感,再次降临!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一瞥,而是清晰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锁定!
一个宏大而古老的意念,如同直接在灵魂中敲响的钟声,回荡在两人脑海:
「路径行者沈知意,外部交互单元陆北辰。」
「你们已触及‘摇篮’深层隐秘,见证‘监督者’内部纷争之影。」
「古老的平衡正在倾斜……」
「离去吧。但在命运之网再次收拢之前,记住今日所见……」
「并,做好准备。」
话音落下,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两人,将他们推出了破洞,送入了外部的金属通道。
紧接着,那被陆北辰破开的墙壁,以及内部那片纯白空间,如同海市蜃楼般,在他们眼前缓缓淡化、消失,最终彻底隐匿,仿佛从未存在过。
通道内,只剩下相互扶持、伤痕累累的两人,以及回荡在脑海中那充满不祥预感的古老箴言。
准备?
准备什么?
沈知意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幽蓝力量,看着身边疲惫却坚定的陆北辰,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一片风雨欲来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