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剥离。虚无。
“摇篮”那强制性的净化意念,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刮刀,正在一层层剥离沈知意的意识,试图将她还原成最基础的数据碎片。记忆在模糊,情感在冻结,连那深入骨髓的痛楚都仿佛正在远离。一种彻底的、归于虚无的平静,如同死亡的阴影,缓缓笼罩下来。
不!不能放弃!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沈知意那被逼到绝境的灵魂深处,某种更加原始、更加凶戾的东西,被这绝对的“抹杀”威胁彻底激发了!
不是幽蓝碎片的低语,也不是暗红能量的躁动,而是属于“沈知意”这个存在本身,最本源的、不甘被掌控、不甘被泯灭的……求生凶性!
“滚出去——!!!”
一声并非通过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本身的咆哮,在她意识核心炸响!
一直被压制、被引导、被“研究”的幽蓝与暗红力量,在这一刻,被她这股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求生意志强行统合!不再是互相牵制或简单叠加,而是形成了一种短暂的、极其不稳定的……共生狂暴状态!
深蓝的秩序框架成为了骨骼,暗红的吞噬特性化作了肌肉与利齿!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危险、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矛盾气息的暗蓝色能量洪流,以她为中心,悍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冲击墙壁,而是……反向吞噬!
她竟然开始主动吞噬“摇篮”通过标记传递而来的那股“净化”意念!
如同受伤的凶兽舔舐自己的伤口,更如同绝境的困兽反咬猎人!那冰冷的、试图格式化她的规则力量,在接触到这暗蓝色的狂暴能量时,竟被强行撕扯、分解、转化成了滋养她自身存在的养料!
“警报!警报!禁闭室能量反应指数级飙升!抑制场全面过载!”
“检测到未知高维连接遭遇反向能量侵蚀!净化协议受阻!”
“目标个体‘沈知意’生命体征极端不稳定!能量波形……无法识别!”
主控室内,刺耳的警报和研究员惊恐的呼喊混成一片。光屏上代表沈知意的数据彻底变成了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暗蓝色乱码!
埃里克斯首席目瞪口呆,脸上的兴奋早已被骇然取代:“她……她在吞噬‘摇篮’的规则力量?!这不可能!这违反了能量守恒的基本……”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结构深处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深层禁闭室的方向,那特制的、足以禁锢高阶能力者的金属墙壁,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撕裂、拱开!暗蓝色的、如同实质般粘稠的能量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破口处汹涌而出!
紧接着,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那片能量狂潮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是沈知意。
但她此刻的模样,足以让任何见到的人心生寒意。
她的长发无风狂舞,发梢染上了不祥的暗蓝。原本湛蓝的眸子,此刻一只依旧残留着冰冷的湛蓝,另一只却化为了纯粹、吞噬光线的暗红!眉心那枚契约标记剧烈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却又被一股新生的、暗蓝色的能量强行束缚、压制在那里。她周身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她抬起那只暗红色的眼眸,扫过闻讯赶来、却被这骇人景象震慑在走廊尽头的守卫和研究人员。目光所及,那些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冰冷的恐惧,仿佛被某种远古凶兽盯上。
她没有攻击他们,只是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笑容。
“饿……”
一个沙哑的、不似人声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
下一秒,她的身影猛地模糊,化作一道暗蓝色的残影,不是冲向那些守卫,而是朝着“方舟”能量波动最浓郁的核心区域——动力炉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遵循着体内那融合后力量最本能的渴望——能量!更多、更精纯的能量!来填补那几乎将她掏空的消耗,来镇压那依旧在她灵魂深处试图反扑的“摇篮”净化之力!
“拦住她!启动内部防御系统!绝对不能让她靠近动力炉!”埃里克斯声嘶力竭地吼道。
激光栅栏、重力陷阱、自动炮塔……“方舟”内部的防御机制被层层激活!
然而,此刻的沈知意,如同一个人形的空间紊乱源!激光在她身前扭曲偏转,重力陷阱被她周身扭曲的力场强行中和,自动炮塔射出的能量弹更是被她随手挥出的暗蓝色能量爪影凌空抓碎、吞噬!
她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掠食!所过之处,一切攻击性的能量都被她蛮横地掠夺、吸收!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气息在掠夺中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林月如看着监控中那道如同灾星般横冲直撞的身影,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她猛地一咬牙,对埃里克斯道:“首席!不能让她再吸收能量了!她的状态极不稳定,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引发链式反应,导致‘方舟’能量系统崩溃!甚至……她本身可能会变成一个无法控制的‘炸弹’!”
“那怎么办?!”埃里克斯几乎崩溃。
林月如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启动‘放逐协议’!强行打开一个不稳定的短途空间跳跃窗口,把她扔出去!扔到古战场附近!让‘摇篮’和‘契约继承者’去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与此同时,古战场。
陆北辰周身金红光芒大盛,他感受到了沈知意那边传来的、极其强烈且混乱的波动,以及那股熟悉的、却变得更加危险的力量气息!他心中焦急,想要立刻摆脱“守望者”星环的纠缠。
然而,“守望者”星环似乎也察觉到了“方舟”内部的异变和沈知意身上那异常的能量反应。它那庞大的星环结构微微调整,更多的银色数据流光分出,一部分继续压制陆北辰,另一部分,则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遥遥锁定了“彼岸方舟”的方向!
它也想要沈知意!这个接连引发异常、甚至能反向侵蚀规则力量的“变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熟悉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再次凭空降临,笼罩了整个区域。
是观测者!
不过,这一次出现的,并非之前那模糊的意念,而是一个更加凝实的、由纯粹银光构成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形轮廓。他(或她或它)静静地悬浮在古战场与“方舟”之间的虚空中,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观测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狂暴的沈知意、凝重的陆北辰、以及那庞大的“守望者”星环。
一个清晰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叹息的声音,直接在所有相关存在的意识中响起:
「变数迭生,因果纠缠。」
「此间‘戏剧’,已偏离预设轨道过多。」
「依据‘观测者守则’,介入调节。」
他抬起那由光芒构成的手,对着“彼岸方舟”的方向,轻轻一点。
正在“方舟”内部横冲直撞、即将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抵达动力炉的沈知意,周身的空间猛地凝固!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连思维都变得迟滞!那股支撑着她的暗蓝色狂暴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压制!
紧接着,她眉心上那枚剧烈闪烁的契约标记,银光爆闪,一股远比“摇篮”净化之力更加深邃、更加无法抗拒的规则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它与外界的绝大部分连接,包括与“摇篮”的,也包括与陆北辰的!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弱、仅供“观察”的基础链接。
同时,一道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门,在她面前打开。门的另一端,赫然是那片刚刚平息不久、依旧笼罩在陆北辰金红色光晕下的古战场!
「‘钥匙’,你的‘舞台’不在此地。」
「归位吧。」
「至于‘代价’……」
观测者的“目光”似乎穿透空间,落在了“方舟”主控室内脸色惨白的埃里克斯和林月如身上。
「……擅动‘标记’,引动‘摇篮’注目,险些酿成区域性规则崩溃。」
「此间‘方舟’……暂停运作三个标准纪年,以作惩戒。」
话音落下,不等任何人反应,那股凝固空间的力量猛地将沈知意推入了空间门!
白光一闪,空间门闭合。
沈知意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次脚踏实地时,已然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带着温暖金红光晕的古战场焦土上。
她体内那狂暴的暗蓝色能量被强行压制回深处,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栽倒。
一只有力的、温暖的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抬起头,对上了陆北辰那双充满了担忧、后怕,以及深沉情感的金红色眼眸。
“枝枝……”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沈知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远处,“守望者”星环在观测者出现后,便停止了所有动作,那银色的数据流光缓缓收回,庞大的星环开始悄无声息地后撤,重新隐没于星尘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彼岸方舟”所在的那片空间,则被一层无形的、绝对隔绝的力场所笼罩,彻底失去了所有信号与能量反应,如同被从现实中暂时“擦除”。
观测者的银色光影缓缓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回荡在虚空:
「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