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说冷就冷了下来,北风一刮,人们便纷纷翻箱倒柜地找棉袄。李秀兰心里也正盘算着这事儿,家里三个孩子正是窜个子的时候,去年的棉袄袖子都短了一截,何天能那件更是拆洗过好几次,棉花都硬了。
机会来得正好。这天刚上班,供销社内部就悄悄传开了消息——从上面调拨来了五百斤棉花!这可是紧俏得不能再紧俏的硬通货。
消息灵通的职工和家属们早就闻风而动。李秀兰心里急,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趁着午休的空档,找到负责仓库的老赵。
“赵师傅,听说咱这儿来了批好棉花?”李秀兰笑着,顺手将提前包好的一包香烟塞了过去。
老赵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李姐,你可真是消息灵通。是不错,一级棉,絮袄子最好了。不过你也知道,盯着的人多…”
“家里孩子大人等着过冬呢,赵师傅您多关照。”李秀兰言辞恳切,平日里她人缘好,没少帮同事们的忙。
老赵点点头:“成,我给你留二十斤,下班后从后门拿。”
二十斤!李秀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只是感激地笑了笑:“那可太谢谢您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秀兰走路都带着风。五个人的新棉袄,二十斤棉花,算算刚好够用,还能有少许富余给棉裤添点新絮。她甚至在脑子里已经规划好了,何天能的用深蓝色布料,承平的用藏青,启平的用军绿,平儿的嘛,就用那块红底小白花的,鲜亮又喜庆,自己就用剩下的布头拼一拼就好。
棉花有了着落,年货的其他部分也得跟上。恰巧,糖果柜台新到了一批稀罕物——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和酥糖。印着蓝白红蜡纸的奶糖和包装精致的酥糖一摆上柜台,立刻就成了通县干部们追捧的紧俏货。谁家过年招待客人时能在桌上摆一盘这个,那可是顶有面子的事。
李秀兰守着糖果柜台,近水楼台,但她行事有分寸。她没有利用职权私自扣留,而是凭借着精明能干和好人缘,与其他柜台的同事、乃至一些熟客之间进行着心照不宣的“置换”。她用稍微多一点的普通水果糖票,换到了几张难得的奶糖票;用自家积攒的一些工业券,从布料柜台的齐彩霞那里换到了做棉袄需要的布料;又用何天能从外地带回来的一些特产,跟烟酒柜台的于翠换了两瓶稍微好点的酒,准备过年招待客人和送给长辈。
就这样辗转腾挪之间,李家的年货竟也办得七七八八了。除了留给公婆以及几个妯娌的年礼(主要是普通的糖果和糕点),李秀兰心里还惦着一个人——妹妹李秀梅。
她特意从宝贵的棉花份额里匀出八斤,又包了一斤大白兔奶糖和半斤酥糖,还用网兜捞了一条自家鱼池里养得最肥的鲤鱼。下班后,她直接提着这些东西去了粮站宿舍。
李秀梅看到姐姐送来这么多稀罕东西,又是棉花又是好糖,还有活鱼,惊讶得不行:“姐,你这…这也太贵重了!你们自己留着啊!”
“拿着吧,”李秀兰把东西塞到妹妹手里,“顺子和丽丽也长个子了,旧棉袄肯定不顶用了。这糖给孩子甜甜嘴。鱼是自家养的,不值什么。”
李秀梅感动得眼圈微红,她知道姐姐弄到这些东西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她执意留姐姐吃饭,李秀兰推说家里孩子等着,没多留。
没过两天,李秀梅就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回了礼。篮子里装着两个肥嘟嘟的猪蹄、两斤五花肉、两斤排骨、五斤前腿肉,还有足足十斤雪白的猪板油!
“姐,兴华他们单位分的,家里吃不完,你拿去给孩子们补补。”李秀梅笑着说,“这板油熬了油,炒菜香,油渣包包子也好吃。”
李秀兰看着这一篮子肉,心里暖烘烘的。妹夫在屠宰场工作,家里确实不缺肉,但这份情谊她记下了。这下好了,过年的硬菜、包饺子的肉馅、炒菜的油,都齐活了!
晚上,何天能回家,看到厨房里堆着的年货,也吃了一惊。听完妻子的“汇报”,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能干!”
李秀兰一边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十斤珍贵的棉花,一边盘算着:“等忙过这阵子,我就开始絮棉袄,争取过年都穿上新的。”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期待的光芒。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勤劳,让一家人暖暖和和、丰丰足足地过个年,就是她最大的成就和幸福。窗外寒风呼啸,何家小屋里却因为这份充盈的储备而显得格外温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