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继续说一下在德相父亲的丧葬活动中,对乡村版殡葬文化的解读吧!
好在那时的每个村里都有那种叫做“大了(拼音liao)”的长辈可以来帮助他办理整个殡葬流程,这种叫做“大了”的人一般是同一村子里同一姓氏的按照辈分来排行的话属于高辈分的男长辈来充当的,这个所谓的高辈分的人,通常情况下是比较年长的老人,但也不是百分百就是老人,有的还是个孩子就是个大辈分,在村子里总流传一句话“萝卜不大长在了辈儿上了”,不过这里所说的这个辈并不是指生活中的的论资排辈的辈,而是在田间种庄稼时,类似于耕作过程中而留下的那种沟沟壑壑,农作物(也就是前边所说的萝卜)都会整齐的按照播种的位置生长出来,所以看上去都是很整齐的样子,并且大部分农作物都会播种在偏沟的地方,因为这里在日后浇水的时候更容易储水,从而保持水分效果也要好一些,但往往就有一些种子在播种过程中被颠落在跟刚才所说的沟紧邻的相对偏高一点的小埝上,也就是这里所谓的“辈儿”也可念做“背儿”,(其实“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了”这句话本身就是有取了个谐音的意思),而这个种子即便没有落在沟里,同样可以生长出来,但往往这样的会因为生长过程中没有像沟里的那些同类一样可以得到足够的水分和养分,所以通常都长的不是那么茁壮,说白了就是偏小一些,但它所处的生长位置却要比沟里的那些要高一些,所以愈发感觉它要比其他同类都高一些一样,也就对应了“萝卜不大却长在了辈儿上了”这句话。说到这,其实清水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自己村的同姓氏中,自己就是小年龄大辈分的一个代表,这里就不做详细的介绍他出生时就自带大辈分的过程了,毕竟这里不是重点,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大辈分的人在农村尤其过年时,会有特别明显的被尊重的感觉,哪怕按照年龄来说都可以被称为爷爷的人在看到比他大辈分的小孩也要磕头拜年的,再有就是在红白事上的一些礼节,大辈分的人也通常会受到比较崇高的待遇,同样你辈分的提高,意味着你的行动也要受到局限,哪怕你年龄很小很年轻,喜欢跟同龄人玩的一些类似于整蛊新人的游戏,但这时候你却不能了,就因为你的高辈分,要知道以“老”为尊。没办法,这就是传统,并且是农村人自古就流传下来的传统,这种东西已经流淌在了他们的血液里,根深蒂固。不过随着新社会、新思想的冲击,新一代的年轻人好像也在慢慢远离了农村,也同样慢慢远离了一些传统思想,不知道若干年后,还是否再有一个老人对着一个高辈分孩子磕头拜年的场景出现!
接着说这个叫“大了”的人物要做什么,在这场丧葬活动中起什么作用。前边也说了,通常这样的人年龄偏大,虽然在习俗方面了解甚多,但在统筹安排能力方面多少还是要有点力不从心的,还有的就是辈分高但年纪轻的就有点经验不足似的,所以家族在推选这个大了的人选时也会开个家族会议,大家通过这个人在年龄,社交,统筹能力,经验丰富度等各方面在经过层层考核之后才会推选出最恰当的一位人选来担任的,一旦这个人当选了“大了”这一神圣职务,也就意味着以后在这个姓氏的家族内,无论谁家有了喜事或者丧事,这个大了都要来负责统筹安排的,目的就是让这场声势浩大的“红白事”(也就是喜事和丧事的合称)要办理的风光,周到,让同村人或者其他近亲朋友们看到后挑不出别的毛病来,也算对当事人一个最靠谱的交代,当然这就会牵扯到钱的使用方面,比如买一些必须的物资,联系专业做这方面事情的人员,以及这些人员的必要的费用支出,还有这几天的所有人员的吃喝拉撒睡,各种亲戚关系的接待和安排等,太多的事都需要钱来铺路,要知道一牵扯到钱的问题就会有些许的腐败问题,所以这里也少不了的,尤其作为掌权人的“大了”这个人,他来负责每一笔资金的支出,这就会出现一些虚报假账,贪污,等问题,不过这都不在法律涉及范围内,更多的还是靠“亲情”来当做了挡箭牌,不过最终结果就是,遇到“红白事”的人家,对这个“大了”有点不开心,但也没有办法,毕竟乡里乡亲的更别说大部分还是自己家族成员,还有,人家也算是帮助你办事了,综合各方面考虑也都算合情合理了,也不存在记不记仇的事,因为在村里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这个“大了”的非正式的职业,在农村中还是比较受欢迎的,因为每年甚至每隔几年,村子里才会有这么一次两次的大事需要自己出马,大部分时间还是干自己的事的,并且可以通过办理这些事可以增加自己知名度和交际面,并且更能在关键时刻凸显自己地位,甚至好多年轻人都跃跃欲试,说到这,这个“大了”的职业,理论上不是世袭制的,不过现实中往往却世袭下来的并不少,想想也符合常理,父亲如果本来就是“大了”,还“大了”了太多年了,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人脉,可以说在这个领域属于扛把子了,随着年龄增长也会精力有限,所以会在职业生涯末期提前推选出更加合适的人选来接班,那这样的话,自己的儿子是最具优势的,因为此时的儿子有着先天的优势条件,毕竟跟着老爹一路混过来的,经验丰富没问题吧,即使个别地方生疏还有老爹在背后当做军事来呢,随时可以指点一二,论辈分,原本老爹辈分最大,现在按照排辈来算也是轮到自己这一辈分了吧,那在自己这一辈分中谁最具有优势呢?没错,就是I,没毛病吧!所以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世袭版的“大了”,当然也有例外,尤其社会发展到现在,人们思想都开放了,一个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提倡厚养薄葬,所以大部分人更加注重老人生前的生活质量和品质,对于去世后的事,简单一点就好,尤其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更加务实,另一个原因就是好多人都有自己事业,尤其像“大了”的后代,简称“大二代”,一年遇不上这么一次两次的,不可能整天在家呆着等人家有红白事吧,那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再说现在年轻人都在城市里搞事业了,因为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年轻人几乎都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结婚时自然就大部分随着潮流去了城市里搞现代化的结婚仪式,一个婚庆公司全搞定了,还配有专门的婚礼主持人,摄像摄影师们,既时尚又浪漫,深得年轻人的喜欢。当然后续又生小孩又把自己父母接去城里照顾孩子并也在那里开始了生活,直到去世,而去世后的丧葬活动全部可以委托所在城市里的殡仪馆全权协助办理,无论从简还是想要隆重一点都可以满足不同需求,而作为子女的自己又不懂这些老家里面的风俗习惯,还要去问,更麻烦,并且自己也不愿意搞这样麻烦,就随着城市里的丧葬流程也就办完了,毕竟丧事时最悲伤最用情的还是自己家里人,更多人还是把这样的场合当做自己社交和聚会了,所以不值得。自己尽了孝心就好了,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别的也就不重要了。作为自己是“大二代”的人,可能自己也跟算年轻人一样在城里安了家,还有自己稳定且舒适的工作,也就没必要再去折腾这些东西了,这种小恩小惠的收入,操心费力又不讨好,哪有好好上个班整点现成的实惠钱来的爽啊!可以说这种是自愿放弃的类型,所以目前状况就是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村子里留下来的都是年老一族,无论红白事也都失去了往日的喧闹,毕竟好多人都在工作,还是没有办法赶回来参加的,也仅剩下那点残存的理念在苦苦支撑着这些传统的习俗了,至于以后,那就留给以后吧……。
回到德相眼前的状况,此时还处于喧闹期,同村人尤其是那些没事看热闹的大叔大婶们,在胸前交叉着手,站立在灵堂附近不远处,还有盘腿坐在地上的观看这里的孝子贤孙们怎样表达自己的哀伤之情,这里呢,孝子是有了,也就德相,贤孙的话只能说再等等,毕竟孝子还在读书呢,婚都没有结哪里来的贤孙,只能说贤孙还在未来的路上,伴随着在农村被叫做“小戏儿”的治丧乐队把音乐敲响了起来,各种祭拜仪式也就随之开始了,这里说一下什么叫小戏儿啊,也算是局部地区特有的丧葬习俗,就是当家中有去世的人时,丧属会花钱雇佣一伙能够吹拉弹唱的戏班子的人员来到自己家,一般在最靠近自己家的院子外边的胡同最前端,也就是最靠近大街(街面)的位置处支上帐篷,进行表演,至于历史渊源不详,只是同村人都这样干了,所以本着自己也不能落后这样的心态,也就办了,后来也咨询过年老的长者,他们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回答也是五花八门,但经过梳理和分析,还是有一条比较贴合实际:就是在那个年代,人们娱乐项目有限,尤其老人一辈,都是从那个吃苦的年代过来的,也就听听戏算是最大的的娱乐项目了,甚至普通老百姓家连听戏都是奢侈品,于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能跟富人一样体验体验听戏的感觉,作为子女呢,也算是尽了孝心,可能就怕自己父母辛苦一辈子也没有吃好喝好啥的,现在去世了就给他(她)风光一把,也算替自己父母完成一下那个没有实现的愿望,所以开始寻找这样的机构来办这个事,起初这些专业的戏班子应该是不同意的,毕竟是为丧事演出,以后会砸了自己的牌子,谁还敢再看他们呢演出啊,可随着时代变迁,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听那些老掉牙的戏了,那些流行音乐听起来岂不更香。所以他们这行业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看势头关门歇业也是迟早的事,与其被淘汰,何不大胆尝试一下呢,人家又不是不给钱,何况还给这么多,比那些走街串巷的表演挣得多的多,所以没有谁跟钱是过不去的,最终“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理还是打败了他们的信仰,因为这个确实比正常出演一些节目要挣钱太多了,久之,一传十,十传百,也就流行了开来,具体这是不是官方答案,不好确定,但从情理上讲还是说得通的,所以后来也就形成了当地的风俗习惯,有钱没钱的,大家伙都会努努力雇佣上一伙,毕竟谁也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的,一般农村丧事活动是三天时间,这个小戏班子会一直守候着,直到最后一天逝者进了灵柩入了土,这群搞艺术的戏班子成员才算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他们的表演也是有些套路的,一般在白天场合都会唱跳一些传统曲目,如河北梆子,京剧之类的,可以说都是国粹,也算是传承了传统文化,不过到了夜间场合那就有点放的开了,基本上都是当下比较流行的曲目,歌曲也是换做了流行歌曲,还会添加一些时髦的舞蹈,甚至个别为了争抢围观群众(这个是个别情况,有的家里子女较多或者经济条件较好的,会花钱雇佣两伙唱戏的班子,而这两伙不同的戏班子为了凸显出自己的优势或者为了以后能在这里的乡里八村打开市场,扩大自己知名度,说白了就是为了宣传自己的团队,最主要是为了以后能接到更多的订单)所以这时候的双方也就都没有啥遮遮掩掩的了,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拼命的跳,拼命地唱,具体谁能胜出,也就把这个判断权交给了观众,这点还算是比较依靠群众,和群众打成了一片,因为围观群众的流向足以说明谁的实力更强了,所以双方都不甘示弱,为了效果还有大打出拳的,当然这时候的群众又扮演了劝架角色并且外观上也是和他们融入了一片,切实做到了跟跟群众打成了一片了,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少数的,大部分还是比拼才艺的,有点综艺栏目上的pk栏目,好多女表演者也是下了血本,在穿衣打扮上都不怎么讲究了,就为了博得更多眼球和称赞率,往往到最后都没有一个绝对的胜者。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并不怎么喜欢用这种方式来送葬先人了,主要是跟前边提到的搬去了城里生活有很大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年轻一代也接受了太多的高等教育,可以说现在的年轻人最差的也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了吧,更别说中专大专本科还有更多更高学历的,所以在他们的理念当中,对丧葬就有了更科学的认识,再赶上现在国家倡导的政策,又不停的在耳边反复摩擦,所以也就不再那样执着于过去的陋习了,不过仍有一些算是在丧葬理念上的右派势力还在坚持着传统的阵地,这个也不能说什么对与错,毕竟在对待逝者的尊敬方面,无论哪一种方式来送别,只要真的是尽心尽力的并且真正做到了表达出了自己的孝心和爱意,都不能说是错的,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再次回到德相这里,毕竟当时的年代还处于传统习俗占据主要地位的时候,自己呢又是个小辈,所以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只能顺从习俗,在“大了”人物的帮助下,人家让你哭你就哭,让你跪你就跪,披麻戴孝的跟着流程走,说起来更像一个演员,说到演员,那不正自己的擅长的领域嘛!……,不过此刻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演员都可以出演所有场景的,尤其面对自己家人的离世时,这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本色出演,这里不需要你有灯光音响的调试,不需要有旁边导演的指指点点,更没有什么剧本可以打磨研究,有的只有现实,和自己真真切切的悲痛,可以说在这里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来夸张自己的动作,不用在巨大薪水的压力下不停的复盘,也不用为了一个角色拼命地醉倒在餐桌上,用的只是一人一尸和中间连着的血脉亲情,这就足够了,你尽管放声大哭,不用顾虑自己的形象还好不好看,也不用顾忌别人对你的眼光判断,此刻你只是你,一个纯粹的你,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你,只有眼泪才是真的,那才是对爱最完美的解释,对爱最真挚的表达!说归说,但对于还处在刚成年阶段的德相来说还是要学习的,在学习之前还是要先学会接受,于是他也算不真不假的完成了三天的习俗丧葬,可能直到真正看到了自己父亲的遗体入土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我彻底失去的父亲,从此我的人生路上再也没有了父亲的指导,家里的一切就看我这个儿子的了,于是瞬间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有多沉重,面对着那一铁锨一铁锨的土落在坑里的棺材的盖板上,从此他彻底失去了父爱,于是他终于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哭力……
夜幕开始降临,当一切归于平静,那滴滴的雨露是最好的情感表达信物,它随着气温的降低,在逐个枝叶上开始了创作,直到湿润了所有的草和叶,才善罢甘休,也许当第二天晨起时的太阳照在广袤的大地上时,才能看到昨天的悲痛都在浸润了大地,多出来的坟头在证明着有一个亲人的离去,从此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声音,世间又照常在热闹非凡,不停的在诉说着生命的可贵和价值,再努力去寻找一下,原来那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