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母食与腰间剑
寒风吹过釜山镇的巷陌时,韩信正抱着一卷残破的兵书,缩在城隍庙的角落。
他把单薄的身子往墙角又挤了挤,粗布短褐上的补丁层层叠叠,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腹中的饥饿一阵紧过一阵,咕咕作响。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却黏在竹简的兵戈阵法上,冻得发僵的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一笔一划摹着阵图的走势,指尖磨得发红,也浑然不觉。
从记事起,他便是孤身一人。父母早亡,家徒四壁,连块能遮风挡雨的瓦片都没有。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挨家挨户地讨吃的,东家一碗粟米粥,西家半块麦饼,受尽了旁人的白眼与嘲讽。
“看那韩信,又来蹭饭了!”
“一个穷小子,天天抱着破书瞎看,能当饭吃吗?”
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韩信的脊背微微绷紧,却只是攥紧了怀里的兵书,指节泛白,默默转身离开。
他垂着头,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心里却清楚,这些冷嘲热讽算不得什么,他的胸膛里,藏着一片旁人看不见的疆场。
河边的漂母见他饿得面黄肌瘦,颧骨都凸了出来,心善,便每日分给他一半的饭食。
韩信双手捧着温热的饭团,暖意从掌心漫到心口,眼眶倏地发热,他对着漂母深深作揖,脊背弯成一张弓:“大娘之恩,信他日定当厚报。”
漂母却叹了口气,眉头皱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哪指望你报答?”
“你一个七尺男儿,总该寻个正经营生,别总抱着那些没用的书。”
韩信没说话,只是低头啃着饭团,温热的米香在舌尖散开,他却尝不出多少滋味,只把漂母的话一字一句咽进了肚子里。
他不是不想寻营生,只是那些舂米、砍柴的活计,实在占去太多读书的时间。
他的枕边,永远放着两样东西——那卷翻烂了、连竹简都断了边角的兵书,和一柄磨得发亮的铁剑。
夜深人静时,城隍庙的烛火摇曳,豆大的光忽明忽暗。
他就着微弱的光,一遍遍研读兵法,手指拂过竹简上的刻痕,像是触摸着千军万马。
从孙武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吴起的“以治为胜”,那些墨字像是有了生命,在他眼前化作旌旗猎猎,化作攻城拔寨的喊杀声。
少年心气,最是滚烫。他常常对着夜空,握紧腰间的铁剑,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剑身,心中的梦想翻涌如潮。
他要考取功名,要入朝为官,要凭着胸中的兵法韬略,为朝廷平定四方,要骑着战马踏遍万里河山。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釜山韩信,绝非池中之物。
哪怕此刻,他还在为一顿饭食奔波,哪怕衣衫褴褛,食不果腹,那束藏在眼底的光,却从未熄灭,亮得惊人。
兵书的纸页被夜风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战场上传来的金戈铁马,声声都撞在他的心上。
破阵龙吟
南城的风卷着尘土,掠过胡府演武场的青石板时,韩信正握着那杆名为破阵子的神兵枪,枪尖的寒芒刺破晨雾,亮得晃眼。
这枪比他从前用来挑草鞋的扁担沉了数倍,玄铁枪杆上刻着细密的龙纹,握在掌心时,竟似有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指尖钻进血脉,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自从在闹市跟着肖屹潇离开,他便再也不用佝偻着腰,在吆喝声里守着那堆草鞋,更不用为了自保,将一身兵法韬略藏得严严实实。
他挺直了脊背,眉眼间的怯懦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锐不可当的锋芒。
肖屹潇递来破阵子的那日,还塞给他一本泛黄的兵书——《虎钤经》。
韩信连夜将书翻了三遍,烛火燃尽了三根,他却毫无倦意。
指尖抚过“先以人,次以地,次以天”的墨字时,眼眶竟微微发热,滚烫的泪意涌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许洞的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藏在心底多年的执念,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兵道之门。
他从前读兵书,只觉纸上谈兵,雾里看花,可如今握着破阵子,才懂什么叫“以虚含变应敌”,什么叫沙场之上的生死博弈。
演武场上,韩信扎稳马步,双腿如钉,枪尖横扫,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刮得脸颊生疼。
肖屹潇教他的必杀技截苍龙,讲究的是后发制人,以枪锁喉,如苍龙出海,一招制敌。
他一遍遍练着枪式,额角的汗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枪尖的方向,眼神专注得吓人。
从前在闹市卖草鞋时,他只能缩在角落,看着往来的兵将,默默在心里推演阵法,手指在草鞋上画着无人看懂的阵图。
只为求得一隅自保。
可现在不一样了。
肖屹潇那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像一团火,烧得他胸腔发烫,烧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韩信猛地收枪,枪尖拄地,震起细碎的石屑。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手背蹭过眼角,眼底的光比枪尖的寒芒还要亮,像是淬了火的星辰。
他翻开《虎钤经》,指尖落在“观彼动静”四字上,唇角勾起一抹锐厉的笑,那笑容里,藏着压抑多年的野心与渴望。
晨露还凝在演武场的枪缨上,晶莹的水珠坠着,折射出细碎的光。
韩信赤着膊,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汗珠,玄铁枪杆在掌心磨出一层薄茧,破阵子的龙纹被汗水浸得发亮,仿佛活了过来。
他已经对着木桩练了两个时辰的截苍龙,枪尖刺出的破空声,震得周遭的草叶簌簌发抖。
可总差了那么一丝神韵——肖屹潇说过,这招不是蛮力锁喉,是后发制人,是借势化龙。
韩信收枪而立,胸口起伏如擂鼓,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额角的汗珠滚进眼角,涩得他眯起了眼,视线一阵模糊。
他随手抹了把脸,将《虎钤经》摊开在石桌上,目光死死盯着“以虚含变应敌”六个字,眉头紧锁,眉心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风忽然卷着落叶掠过演武场,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堪堪擦过他的鼻尖。
就在那一瞬间,韩信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迷茫尽数散去,只剩下一片清明。
他猛地旋身,脚步错开,枪杆顺势下沉,避开了想象中敌人刺来的长枪。
手腕翻搅间,枪尖如白龙摆尾,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向上疾挑——
“截苍龙!”
一声低喝震碎晨雾,枪尖精准地锁住了木桩的咽喉处,玄铁与木头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木屑飞溅,散落在青石板上。
韩信僵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枪杆传来的震颤,手臂微微发麻,眼底却炸开一片清明,像是醍醐灌顶。
原来不是枪快,是心快。
先观敌之动静,再借敌之势,以虚招诱敌深入,再以雷霆之势反制,这才是截苍龙的真谛。
这才是《虎钤经》里“以虚含变应敌”的精髓。
他想起《虎钤经》里“先以人,次以地,次以天”的话,想起肖屹潇拍着他的肩膀说“雄关漫道真如铁”。
忽然笑了,笑得畅快淋漓,压抑多年的郁气尽数散去。
他将破阵子往地上一顿,枪尖没入青石板半寸,震起的尘土里,仿佛有龙吟之声,穿云裂石,响彻云霄。
从此,釜山镇卖草鞋的韩信死了。
活过来的,是手握破阵子、胸藏《虎钤经》,愿为肖屹潇踏破雄关、龙吟九天的韩信。
他愿意为了这份真我,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让这杆枪,这支笔,在这乱世里,杀出一片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