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雅的大脑宕机了。
一片空白。
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天书。
神经反射?内分泌系统?数据阈值?
这些名词她当然在基础医学课上学过,可张陵问的,根本不是课本上那些干巴巴的定义。
他要的是极限状态下,活生生的人体会发生什么,是那些冰冷、精准、甚至有些残忍的数据。
这不是辅导。
这是考问。
不,是碾压。
林雅雅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加减乘除的小学生,却被要求立刻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绝对的知识鸿沟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张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他的目光平静,将她的窘迫、慌乱和无措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阅览室里只有轻微的翻书声和空调的嗡嗡声。
林雅雅的脸颊越来越烫,她能感觉到周围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那些被张陵的颜值吸引来的女生,此刻大概正在看她的笑话吧。
“我……我不知道。”
最终,她放弃了挣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这三个字,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嗯。”张陵应了一声,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很正常。”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今天的辅导就到这里。”
“你回去之后,可以查查相关的资料。”
“下次我们再继续。”
说完,他背起双肩包,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雅雅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有嘲笑她,甚至态度称得上温和。
可正是这种温和,让她品尝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以为自己答应池清澜,是来当“眼线”的,是来“看管”他的。
现在看来,自己错得离谱。
他们的想法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跟上他思维、为他提供专业支持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连问题都听不懂的“花瓶”。
自己欠他一条命,现在,连这点他唯一提出的要求都做不到,自己的价值又是什么?
林雅雅坐在原位,看着面前摊开的医学教材,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学的这些,真的够用吗?
……
一整个下午,林雅雅都魂不守舍。
晚上回到宿舍,她破天荒地没有看剧,也没有和室友聊天。
而是打开了电脑,在学校的内部学术文献库里,输入了张陵提到的几个关键词。
屏幕上,一篇篇深奥的论文弹了出来。
《论极限环境下人体hpA轴功能亢进的代偿与失代偿机制》
《创伤后应激障碍中去甲肾上腺素能系统的过度激活与记忆巩固研究》
《低温症对中枢神经系统抑制作用的量化分析》
每一个标题都让她头晕目眩。
她强迫自己看下去,可那些复杂的分子式、陌生的药理名词、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像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将她死死地挡在门外。
“雅雅,你怎么了?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室友陈圆圆端着一碗泡面凑了过来,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也愣住了,“我去,你在啃这种硬骨头?”
“这不是研究生博士生才啃的东西吗?你也太飘了吧。”
林雅雅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多长点见识。”
“那你看这个?”
陈圆圆夸张地摇了摇头,“别想不开啊姐妹。”
”咱们才大一,把基础打好就行了。真想深入研究,也得等以后考了研,有导师带着才行啊。”
导师……
这两个字像道闪电,劈开了林雅雅混乱的思绪。
对啊!
她自己看不懂,可以找人问啊!
“晓晓,我们学校……有没有那种,特别厉害,但是已经退休了的老教授?”林雅雅急切地问道。
“退休的老教授?”陈圆圆嗦了一口泡面,想了想,“有啊,咱们医学院有好几个国宝级的泰斗呢。”
“不过他们都退休好多年了,平时深居简出的,想见一面可不容易。”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一个!钱文书教授!钱老!”
“钱文书?”
“对!咱们学校神经外科的奠基人,国内最早做脑干手术的那一批大牛!绝对的传奇人物!”
陈圆圆一脸崇拜,“不过他早就退休了,就住在学校的老教职工宿舍里,深居简出的。”
林雅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立刻追问:“那怎么才能找到他?他……愿意见学生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陈圆圆摇摇头,“你可以在学校论坛的‘校友杂谈’版块搜搜看,以前好像有学长发过关于钱老的帖子。”
林雅雅立刻道谢,在论坛里搜索起来。
很快,一个几年前的帖子被她翻了出来。
帖子里,一个博士生学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当初想拜访钱老,结果被老教授隔着门骂出来的“惨痛经历”,字里行间都是对钱老古怪脾气的敬畏。
脾气怪不怕。
只要有真才实学!
她立刻关掉电脑,从床上翻出纸笔,将张陵今天问的问题,以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关联问题,全部写了下来。
她要去找这位钱老!
第二天一早,林雅雅课都没去上,拿着自己整理好的厚厚一沓问题,按照陈圆圆给的地址,找到了学校深处那栋略显陈旧的教职工宿舍楼。
站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她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京剧唱腔。
林雅雅攥紧了手心,心脏狂跳。
她知道,这扇门背后,可能就是她能否跟上张陵脚步的关键。
她抬起手,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用尽力气,轻轻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里面的京剧声戛然而止。
一个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啊?我不是说了周三,概不见客吗?!”
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林雅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鼓起勇气,对着门大声说道:
“钱教授您好,我叫林雅雅,是医学院大一的新生!”
“我……我有一些关于神经医学的问题,想向您请教!”
门内沉默了片刻。
“大一新生?”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讥讽,“大一新生能有什么问题?” “回去把你的《系统解剖学》背熟了再来吧!走吧走吧!”
“不是的!”
林雅雅急了,她将手里的问题清单贴在门上,仿佛这样对方就能看到一样。
“我想知道,在极度恐惧、缺氧、失温或者剧痛的情况下……”
她一口气,将张陵的问题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门内陷入寂静。
过了许久,久到林雅雅以为对方不会再理她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颗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
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透着审视的锋芒盯着她。
“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是谁让你来问的?”